太子爺猜的沒錯。

王景胡元澄等人現在是真的怕了。

那些個程朱縉紳要麼不出手,要麼出手就致人於死地!

解公豹與陳公甫,二人一廢一死,這前車之鑑就擺在眼前,他們能不怕嗎?

但大胖胖也猜的不全對。

相比於害怕,王景胡元澄等人此刻更像是擺爛。

是的,擺爛。

漢王爺不在,太子爺不管。

他們這些新政執行人,連個主心骨都沒有,一邊要竭盡全力地推行新政,一邊還要遭受程朱縉紳的反撲攻擊,這誰受得了?

關鍵在於,太子殿下態度曖昧莫名,自己等人捱打了他也不還手!

太子爺他這表現,跟囂張跋扈最護犢子的漢王殿下比起來,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因為陳公甫慘死街頭,加上陳濟老爺子的提醒,現在王景胡元澄四人已經徹底寒心,不願再推行這勞什子新學新政了!

即便,這新學乃是他們的心血,更是足以改變整個大明的大道至理!

但是那又如何?

誰愛推行誰推行去吧!

那些程朱縉紳都開始殺人了,他們還能怎麼辦?

愛咋咋滴,老子就是要擺爛!

除非等到漢王殿下回京,否則這個爛攤子誰愛要誰拿走!

他們四人現在抽身而退,反倒是一件好事情。

至少漢王殿下已經確認還活著,即將大捷還朝。

既然如此,他們四人何必再受這些委屈酸楚!

這差事,老子不幹了!

太子爺氣得滿臉鐵青,目光中充滿了殺氣,都快拎劍殺人了!

他倒不是對王景胡元澄四人生氣,而是為程朱縉紳不識大體不顧大義而動怒!

漢王推行的那些新政,其他暫且不談,至少都是利國利民的,否則金忠蹇義夏元吉這三巨頭也不會鼎力支援!

可是那些個程朱縉紳,平日裡張口仁義道德,閉口造福百姓,現在新政觸碰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便拼死反擊,還不惜鬧出人命!

這就是所謂的“儒家聖言”嗎?

這就是所謂的“治國之道”嗎?

一群令人作嘔的狗東西!

真是該殺!

現在好了,人家撂挑子不幹了!

一位皇家制造局局長,三位禮部重臣,全都不幹了!

那這新政還如何推行?

朱高熾肺都快氣炸了!

自己要是真同意了胡元澄等人的請辭,老二那個混賬東西回京之後,還不得暴打自己一頓?

一想到那等可怕場面,大胖胖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咳咳,四位可都是我大明的肱骨賢良,朝廷如今推行新政,正是用人之際,還忘四位克服一下!”

聽見太子爺這話,方賓等人頓時大失所望,恨不得替太子爺開口,直接同意了這四個漢王黨羽的請求。

人家主動請辭,這是多好的事情啊!

王景、鄒緝、曾棨三人一走,文官縉紳立馬就可入主禮部,奪回學政科舉大權!

至於胡元澄這個安南人,他早就該主動請辭,滾回他那蠻夷之地去了!

這可是雙喜臨門的大好事,太子殿下怎麼就犯了糊塗,不同意呢?

王景胡元澄等人倒是面面相覷,盡皆露出了古怪表情。

不走?

不走留在這裡挨刀啊!

胡元澄索性心一橫,再次奏道:“太子殿下,老臣當真時日無多了,加之好友離世,老臣準備送其靈柩回鄉安葬,而後回到故土,了此殘生,還望太子殿下成全!”

話音一落,胡元澄回想起好友慘死的淒涼模樣,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大胖胖瞧見這一幕,也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眼前這位大明火器之神,不過四五十歲的年紀,此刻卻是雙鬢斑白滿臉滄桑,全然不見往日的精氣神。

看來,陳公甫慘死一事,對他的打擊,當真是太大了啊!

這胡元澄四人看似請辭,實則是在鳴冤,為慘死的學部侍郎陳公甫鳴冤!

一想到這兒,太子爺就更加憤怒了,直接扭頭看向了錦衣衛首領張軏。

“昨晚陳侍郎一案,想必諸位臣工心中都有數了吧?”

“錦衣衛及時趕到現場,將涉案人員盡數緝拿歸案,並且連夜審訊拷問!”

“張軏,說說吧,此案真相究竟如何?”

此話一出,不少朝臣變了臉色。

原來這酷吏張軏今日上朝,果真是為殺人而來!

張軏沒有廢話,取出了一份染血的供詞,冷眼掃視群臣,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兵部右侍郎方賓身上。

方賓見狀心中大驚,但他為了不露出破綻,強裝鎮定,面無表情。

“經查,周文方等落榜學子,合計三百四十二人,皆是此次會試大考中的落榜學子,且戶籍均在京畿之地。”

“原本週文方等學子落榜之後,便選擇歸家返鄉,用心苦讀,然而不久之前,一股謠言從京師散播而出,稱會試題目突然變更,是‘逆種文人’解縉、陳公甫所為!”

“謠言瞬間傳遍了整個京畿之地,加上有心人從中推波助瀾,使得周文方等學子憤怒不已,當即結伴匆匆入京,想要討個說法!”

話說到此處,大殿內鴉雀無聲。

所有人現在都聽明白了,這是有人故意為之,借用落榜學子之手,除掉解縉陳公甫!

那這件案子,意義可就完全不同了!

原本的兇手案犯只是三百四十二名落榜學子,現在卻要牽扯到某些朝堂官員!

一時間,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惶恐到了極點。

方賓強忍著內心的驚懼惶恐,依舊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張軏冷笑道:“周文方等學子入京之後,有一黑衣人主動尋到他們,哄騙這些落榜學子,會試題目臨時更改正是解縉陳公甫所為,並向周文方等落榜學子透露陳公甫的生活習慣與府邸所在等資訊,周文方等落榜學子對此深信不疑,遂自發聚集起來,直至釀成昨夜大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狠啊!

真狠啊!

利用落榜學子的憤懣不平,將之轉化為對解縉陳公甫的痛恨怒火,最終借用這些落榜學子之手,成功坑害了學部侍郎陳公甫!

而這些涉案學子,有一個算一個,也定然逃脫不了大明律令的懲處!

反倒是那個幕後黑手,從始至終都根本沒有露面,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僅僅只是透過一道謠言,以及一些資訊,他就成功除掉了一位朝堂重臣,自己卻屁事沒有。

如此心計深沉,手段狠辣之人,當真是令人心悸!

“而後,我錦衣衛順藤摸瓜,成功抓住了那名黑衣人!”

張軏話音一落,百官頓時譁然,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他們此刻都很想知道,那心狠手辣的幕後黑手,究竟是何人!

方賓注意到了張軏的戲謔眼神,頓時臉色變得蒼白了起來。

不!

不可能!

方雲早就被自己安排送出了金陵,躲在鄉下老家!

周文方這些落榜學子,甚至連方雲的面兒都沒有見過,只聽過他的聲音,錦衣衛怎麼可能追查到方雲?

絕不可能!

“此人正是方府家奴,據他招供,學部侍郎陳公甫一案的幕後黑手,正是兵部右侍郎方賓!”

幕後黑手,方賓!

所有人都驚了,又齊刷刷地看向方賓。

後者此刻心中惶恐萬分,表面上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不相信錦衣衛當真追查到了線索,這張軏現在不過是在詐自己罷了!

“太子殿下,張軏這是含血噴人,臣一向恪盡職守,忙於兵部事務,而且與陳大人素無來往,更無仇怨,又怎會去設計迫害陳大人?”

“哦?”大胖胖聞言輕笑了一聲,隨即笑問道:“錦衣衛已經抓住了方雲,需要喚他上殿與你對質嗎?”

聽到“方雲”這個名字,方賓瞬間臉色慘白,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完了!

徹底完了!

錦衣衛當真查到了他!

但是這怎麼可能啊?

難道錦衣衛當真有通天徹地之能?

“不!這不可能!我早就把他送回了老家!”

“張軏,你怎麼查到他的?你不可能查到他!你連方雲老家在哪兒都不知道,你怎麼可能會查到他……”

見此情形,張軏滿臉戲謔笑容。

“很簡單,敢有膽子做這事兒的在京朝臣無非就那麼幾人,而你方賓是我錦衣衛的重點懷疑物件!”

“本座不過是逮住你府上的一兩個下人,威逼利誘之下,就得知了恰巧這幾日,你府上有一你的親信方雲被送出了京去,但具體不知在何地,不過知道這個名字就夠了。”

“因為你剛剛這些表現,已經足以證明,陳公甫之死是你所為,你就是暗中策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聽到張軏這話,方賓如遭雷擊。

隨後他終於反應了過來,面目猙獰地怒視著張軏,嘶吼道:“你這該死的酷吏,你敢詐我?”

張軏已經懶得搭理他了,直接看向了太子爺。

“太子殿下,真兇已經查出,正是兵部右侍郎方賓!”

方賓慌了,終於慌了,他急忙跪倒在地上叩頭道:“太子殿下,不是臣所為啊殿下,臣方才只是一時著急胡言亂語,此事與臣……”

“夠了!”大胖胖暴怒,起身怒斥道:“眾目睽睽之下,豈容你狡辯?”

“孤敬你是三朝老臣,又頗有政績,所以一向敬重於你,可是孤沒有料到,你這賊子竟然如此喪心病狂,不顧皇恩不識大體,為一己私利迫害朝堂重臣,現在竟還有臉在此狡辯!”

“張軏,將這賊子打入詔獄,秋後問斬!”

太子爺一聲令下,很快兩名錦衣衛甲士入內,直接扒掉了方賓冠服,將其拖著往殿外走去。

“不!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太子殿下,我是皇上寵臣!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啊……”

大胖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趕緊把人拖走。

文武百官見狀,亦是感慨莫名。

金忠嘆了口氣,幽幽低語了一聲。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