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無月。

一盞氣死風燈掛在悅來客棧南院子裡那一處涼亭的樑上,在夜風中一搖一晃。

王正金鐘坐在小武的對面,此刻正看著小武遞給他的一張紙。

紙上寫道:

“叔,浩軒真性情!”

“他對狗肉無比執著,他對兄弟極為重視,他對愛情自然也極為專一。”

“在我看來,他的未來可期!”

王正金鐘長長一嘆,左右望了望,看向了阿木,“那小子又跑哪裡去了?”

阿木摸了摸鼻子,他實在不善於撒謊,只能回了一句:“小師弟說,叔你四處奔波太過勞累,這初冬已至,便尋思去弄一條狗回來給您補補身子。”

王正金鐘頓時就瞪大了眼睛,卻老懷大慰的嘀咕了一句:“這小兔崽子!還算有點良心。”

“哎……算了算了,皇上,”

王正金鐘看向了小武,壓低了聲音:“皇上您來這裡究竟有何目的?”

小武落筆:“是不是溫煮雨告訴你我來這裡的訊息?”

王正金鐘點了點頭,便見小武又寫道:“初時我並不知道辰安還活著,我在長樂宮呆得不快樂,想著忘情臺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於是便決定去忘情臺看一眼。”

王正金鐘沉吟片刻:“那破地方真沒啥好看的,就是山腰子處的一個臺子,用不二劍為鑰匙,開啟崖壁上的一扇門。”

小武點了點頭,又落筆寫道:“既然辰安還活著,我就更應該去看看了,只是這無涯關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王正金鐘回道:

“臣去過赤焰軍營地,與上將軍吳冕還有大將軍燕基農都有見過數面。”

“半年前,赤焰軍嘗試過用煙花攻打無涯關,奈何從下往上投擲煙花落點極為不準,投擲難度極大。”

“後來有人給吳冕送去了幾張圖紙……就是因為這些圖紙,赤焰軍沒有再攻打無涯關。”

小武驚詫的看著王正金鐘,過了三息埋頭寫道:“這圖紙能解決投擲的問題?”

王正金鐘點了點頭,“現在看來,這圖紙應該就是攝政王抵達這玉丹城的時候所畫送給吳冕的。”

小劍和小琴頓時就張大了嘴巴,他們知道李辰安有詩仙之名,也知道李辰安有治國之能,卻不知道李辰安還能解決這個攻城的最棘手的難題。

小武卻笑了起來,落筆又寫道:“一定是他!”

“那此戰當無懸念,不知吳冕準備何時攻打無涯關?”

王正金鐘回道:“冬月初七,還有三天!”

小武想了想,落筆:“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三天!”

王正金鐘驚訝問道:

“皇上不親自去赤焰軍營地坐鎮指揮?”

小武搖了搖頭,在紙上寫道:“我就是個郎中,若是讓我去殺敵我大致還是可以的,但若是讓我去指揮,這便是外行干涉內行,反而會壞了大事!”

“其實我最大的作用應該是在赤焰軍的後方給受傷的將士們療傷!”

“不要告訴吳冕他們我來了,也不要告訴神衛軍我來了。這會讓他們分了心,或者讓他們束手束腳,這反而不美了。”

“就說你從京都帶來了一個郎中,我總得給咱們的將士們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王正金鐘這才極為仔細的看了看小武。

對於這個皇帝,在他的內心中並沒有太多的尊重。

僅僅是因為顧全大局。

也僅僅是因為這個皇帝不上朝不幹政,令各個衙門包括皇城司有著足夠的自主權罷了。

但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小武那雙眼裡的乾淨——

這個皇帝根本就沒有皇帝的樣子!

甚至在他的心裡,他恐怕從未曾將自己當成天底下權力最大的那個人!

小武與李辰安能夠成為最好的兄弟,在王正金鐘看來,便是二人身上都有的那一個共同之處:不愛權,不戀權,甚至輕視所有的權!

他們皆喜歡自由。

皆有不羈之心,皆想做那一隻能夠在廣闊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

“臣,遵命!”

小武落筆:“叔,叫我小武。”

“寧國這江山,從始至終我都是為辰安而守。”

“現在知道了他還活著的訊息,我心裡輕鬆了許多。”

“接下來就是找到他,帶他回去,這江山是他的!”

“因為我也不是當皇帝的料,但他是!”

“寧國有他,才有未來!”

王正金鐘嚥了一口唾沫,“小武,不管寧國的皇帝是誰,你在叔的心裡……已經比皇帝還要值得尊敬!”

小武靦腆的笑了起來,又寫道:“無涯關破,我要去找到玄甲營。”

“我會和玄甲營的將士們一起,等李辰安從忘情臺出來。”

“若是出不來,我想多用一些煙花恐怕能將那扇門給炸開。”

“至於赤焰軍攻下了無涯關之後是守還是繼續攻……這事就由吳冕和燕基農自行決定。”

王正金鐘點了點頭:“好,無涯關破之後,我帶你們去洗劍樓。”

小武轉頭看向了小劍,他又埋頭在紙上開始寫。

這一次寫了許多,卻不是他想要說的話,而是許多的藥材。

足足三張紙寫完,他這才又寫道:“明日拿著這單子去玉丹城所有的醫館按照需求採買,裡面絕大多數都是用來療傷的藥。”

他沒有說裡面還有少部分是用來解迷離的藥!

蜀州鍾離園出現了迷離,再加之另外的一件事,這讓他想到了某個人,卻又覺得不可能。

但無論如何,終究得多配置一些解藥以防萬一。

小劍接過,揣入了懷中,忽的扭頭望去。

就在這漆黑的夜色中,有一人從院子外飛了進來。

他人未落下,卻有一黑漆漆的東西“噗!”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王正浩軒落在了涼亭外。

他瞅了一眼那麻袋,走入了涼亭中,小武等人頓時一驚,因為王正浩軒衣衫不整!

不僅僅是衣衫不整,他的臉頰上竟然還有一個鮮紅的唇印!

阿木瞪大了眼睛,“小師弟,你究竟是去偷狗還是偷人了?”

王正浩軒啐了一口唾沫子,“碼的!那娘們在樓上招呼,說半價,我尋思得先踩好點,於是就進了那迎春園上了那二層樓。”

“狗沒找著,結果萬萬沒料到那二層樓的雅間裡是黑壓壓一屋子的姑娘!”

“一個個見了我眼睛都在冒綠光!”

“我哪見過那般陣仗?轉身就跑,結果……幸虧跑得快,要不我十七年的貞潔,可就交代在那樓子裡了!”

阿木就驚呆了,小劍這時問了一句:“那麻袋裡裝的不是狗麼?”

“是狗啊!”

“你哪抓來的?”

“嘿嘿,”王正浩軒咧嘴一笑,“我跑的時候這蠢貨不知道從哪裡衝了出來想要咬我!”

“這不,我就順手給弄了回來。”

“燒火燒火,燉來吃了!”

王正金鐘心想不是說要燉來給老子補補的麼?

這小子壓根就沒看老子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