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李府。

李文厚揹負著雙手在院子中來回的走著。

李文淵的視線一直落在二弟的身上,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韋玄墨畢竟是越國人,他雖然曾經在太學院講學一年,雖然與父親有過交往……但、但他畢竟親歷過昭化三年那件事。”

“上車候盧戰驍的母親是越國公主,昭化三年這位老夫人雖已去世,但韋玄墨卻也常去上車候府做客,與盧戰驍交情極深。”

“自昭化三年那件事發生之後,韋玄墨便辭去了太學院講學之職,用了年餘時間去過咱們寧國諸多地方,而後返回了越國。”

“二弟啊,這二十年來,越國再沒有派過使節前來咱們寧國,這次的中秋文會,寧國也並沒有邀請越國前來參與,但韋玄墨卻不請自來……”

“我在鴻臚寺聽聞了一些別國使節的傳言,只怕、只怕這一次韋玄墨前來,為的並不是在這文會上彰顯越國的文風,而是再看看當下的寧國。”

“越皇趙允之算起來今歲已該五十七了,越國的帝位面臨傳承,昭化三年那件事……只怕他會在傳位之前辦了!”

李文厚停下了腳步,並沒有因為哥哥的這些話感到驚訝,因為這不僅僅是鴻臚寺的那些別國使節有此傳言,朝中對於韋玄墨前來也有如此猜測。

這或許就是皇上從長樂宮回來的原因之一。

如果真有戰端,便會在韋玄墨返回越國之後開啟。

如果越國真要攻打寧國……今歲的秋糧賦稅便是當下的重中之重!

但此刻他所想的並不是賦稅的徵收和運送,他想的還是李辰安的這件事。

今兒個晚上他帶著長子李辰晞去了一趟鴻臚寺,在哥哥這個鴻臚寺少卿的安排下,和韋玄墨見了一面。

但話不投機。

他希望在中秋文會上韋玄墨不要針對李辰安,至於原因……因為李辰安是他侄子,就是個從廣陵來的小人物,沒這必要。

但韋玄墨僅僅是笑了笑。

“想要李辰安死的人並非老夫!”

“事實上老夫極為欣賞李辰安的才華,可惜啊……他生錯了地方!”

“他若是生在越國,老夫保證以他的才華,而今已站在了廟堂之上,受到了皇上的重用!”

“所以,你來這裡來錯了地方。”

“你應該去的是……德親王府、或者相府!”

李文厚終究沒有去德親王府和相府,他和大哥李文淵回到了他的家中。

他的目的已經達成。

因為他知道了韋玄墨的態度。

“越國與咱們寧國會不會打一仗,這事你往後萬萬不要在外人面前去隨意揣度。”

李文厚看向了哥哥,又道:“就算是昭化三年的那件事,你也萬萬不要再去提起!”

“父親臨終遺言只有一句,辰安不能死……但現在,這似乎是個必死之局!”

李文厚望向了天空的那輪明月,沉默了許久,似乎這才下定了決心:“將他送去越國!”

李文淵一驚,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李文厚,也過了片刻才低聲的問了一句:“他、他真是盧皇后的孩子?”

“年歲不對!”

“父親臨終前,他尚在襁褓之中,而那時候盧皇后的那孩子,應該已經三歲了!”

李文厚沒有回答。

“明日還得勞煩大哥去一趟花溪別院,邀請他晚上去你府上做客……我會安排人將他給綁起來,連夜送出京都,去越國!”

……

……

此刻的李辰安當然不知道他的二伯想要綁架他,他已回到了花溪別院。

此時月已中天。

以往這個時候東樓的燈已經熄滅,鍾離若水也已經入睡。

但當他走入主院的時候才發現涼亭裡的燈依舊亮著,燈籠下坐著一個人,背對著他,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正是鍾離若水。

鍾離若水在看著月下荷塘。

她已知道這片荷塘為何會變成這幅模樣,但她並沒有生氣,因為這是李辰安乾的。

那些荷葉荷花皆已不復存在,就連飄著的那些死魚也被下人們打撈乾淨,於是這荷塘就沒有了荷,就只是一個塘。

倒是純粹。

靜謐的荷塘裡倒影著夜空中的那輪明月,水無波,月便圓,於是看在鍾離若水的眼裡,就是另一種別樣的景緻。

若是以往,這樣的景緻在她的眼裡會很美,她會覺得這樣的月圓就意味著自己和李辰安修成了正果。

可今夜這圓月看在她的眼裡卻有些悽美。

月亮倒是圓了,但自己卻要走了。

來人間走了這麼一遭,今夜靜靜地回想,才發現自己似乎做了一些事,似乎又什麼都沒有做。

置辦的那些產業,賺取的那些銀子,這算不得什麼事,真正放在自己心上的原來就是那個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向了空中的那輪明月。

忽然嫣然一笑,又覺得老天爺還是眷顧自己的。

本應該早就死了,卻被孫神醫續命了這麼些年。

本應該孤孤單單的死去,偏偏老天爺又給自己送來了一個心愛之人。

未來無法擁有,但現在至少體會過。

這,也就夠了!

涼亭外有腳步聲傳來,她知道李辰安回來了。

她的心裡有些難受,但又有些歡喜。

她將所有的思緒在這一刻都拋在了腦後,她轉過了身子,月輝灑在她的臉上,她的臉帶著笑意,光潔如玉。

根本看不出絲毫的傷悲。

她站了起來,向李辰安走了過去,就像一個等待丈夫歸來的婦人一般。

“這晚才回來,”

她伸手理了理李辰安的衣襟,“程國公也是,留你那麼久……餓了沒?我讓廚房給你做點宵夜。”

李辰安滿心溫暖,他伸出手來握住了鍾離若水的小手,“不餓,你怎麼還沒睡?”

“今夜月色極美,便失了睡意。”

二人牽手走入了涼亭,坐在了桌前,“奶奶晚上來過一次。”

李辰安微微一怔,安自在已告訴他明兒個老夫人會在侯府見他,老夫人還來這裡幹什麼?

“她說,明兒個我們去侯府用個晚飯,早一些過去……你弄的那什麼神器,真有那麼厲害?”

李辰安嘿嘿一笑,指了指這荷塘,“實在沒地方丟,就把這荷塘給炸沒了。”

少女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喜意,“這無妨,奶奶說,你的那神器有大用……你得長個心眼兒,可別將造那神器的法子給透露了出去!”

李辰安大笑,這媳婦好啊!

尚未成親,這胳膊肘就知道往裡拐!

“笑啥?給你說正經的呢,畢竟……我們都不知道定國侯府裡,有沒有別人的眼線。”

頓了頓,鍾離若水忽然也俏皮一笑,她看著李辰安,說道:“對了,明兒個我還約了一個人,你和她認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