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翊鈞一直都在關注著外部的情況。

他知道,大明現在的外部環境並不太平。

而若自己一直只執著於內鬥,會加重將來的外部危機,進而也會使加劇的外部危機影響內部。

透過朱翊鈞派去西南邊外如緬甸等國的錦衣衛傳回來的訊息,朱翊鈞已經確定,緬甸的東籲王朝的確是在強勢崛起,且在新一任君主的統治下,瘋狂對外擴張,成了大明西南邊外很不安分的一股勢力。

另據錦衣衛奏,目前,東籲王朝的確已準備吞併大明帝國的雲南。

而且,如今的東籲王朝依託麗水(尹洛瓦底)流域的廣袤富庶農田,已經擁有了估計五六百萬人口的實力,比大明帝國在雲南的二百多萬總人口要多出幾倍。

可以說,大明在西南邊陲區域性方面的實力與東籲王朝對比,已經不及緬甸。

東籲王朝本身就已經對大明的邊陲構成了很大的威脅。

要知道,歷史上,對大明東北邊陲構成巨大威脅的後金政權也沒這麼多人口。

當然,歷史上,萬曆初期的國力也非萬曆後期可比,所以歷史上東籲王朝雖然入侵了大明,但也並未真的吞併雲南。

但大明歷史上的確也因為其入侵損失了不少利益。

話轉回來。

因為很看重外部危機,所以,朱翊鈞在來政事堂後,先提起的是對遼東的戰事和對緬甸的戰事。

梁夢龍在朱翊鈞如此諭示後也就起身稱是。

“東北之叛虜賊心不死,西南之外夷更是覬覦我疆域與子民財產,而本朝計程車紳在幹什麼?”

朱翊鈞在囑咐完軍事上的安排後,就將話鋒一轉,說起吳中行等人的事來。

“前有王繼先、魏允貞、羊可立、江東之、楊四知等言官喋喋不休,非要清算了朕的先生,欲讓朕重教尊師之德大損、落一薄情寡義的昏君之名不可!”

“後有他吳中行、趙用賢等用錢財買通官僚,意圖推翻新政,乃至民間扇風點火,以至於他的信徒還哭廟罷考,乃至自己罷考不說,還勾結軍痞遊民劫殺趕考士子,為達到阻止國家掄才大典順利進行的目的,不惜行盜賊之事!”

朱翊鈞說到這裡就摸了摸胸口:“本朝士大夫怎麼會有如此沒有國家大義之人!朕真的很心痛!”

申時行、潘成等皆低下了頭,張四維更是哽咽起來:“臣等有負皇恩,有負社稷蒼生!”

“受朝廷恩養這麼多年的文臣士子,竟如此多狼心狗肺之輩,對國不能以忠貞待之,對民不能以仁愛視之。”

“長此以往,聖朝將何以為聖朝?”

朱翊鈞這裡很嚴肅地繼續說著,同時也是在給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繼續定性。

所以,說著朱翊鈞就道:“吳中行、趙用賢等已有奪情忤逆皇憲一事在先,卻不知悔改,到地方不知感恩朕免其死罪,更是變本加厲,誹謗朝廷、非議新政,即便因其為漢人而不能剮之,但也當行以大辟之刑!”

“沉燾、覃鴻志等士子哭廟蠱惑士子們罷考且不論,結果自己不但罷考,欲棄國棄君,還不準別人參考,甚至不惜做出劫殺士子之事,還誣忠烈遺孤為佞幸而要盡屠之!”

“是可忍孰不可忍?!”

突然,朱翊鈞就起身厲喝了一聲。

張四維等執政公卿也都站起身,不約而同道:“臣等恭聆聖訓!”

“這些阻止他人罷考,欲壞朝廷掄才大典乃至行盜賊之事,皆視為擾亂國策、欲謀不軌,也當處以大辟之刑!”

“另外,令其宗族有功名者皆寫檢討疏,向朕剖明態度,一旦態度不誠懇,該族禁考三代科舉!”

“至於因為非議新政、非議太師被抓的。”

朱翊鈞說到這裡就看向了在場執政公卿:

“諸卿認為,當如何處置?”

張四維這時忙先說道:“回陛下,自當嚴懲!”

“陛下,臣認為不妥!”

這時,申時行突然說了一句。

然後,申時行就對朱翊鈞拱手道:

“啟奏陛下,以臣愚見,對於只是言論上不敬新政與太師者,宜外嚴內寬!”

“外嚴是因為矯枉必先過正,而才能統一不正之異論;”

“而內寬是為避免過正之後釀成黨錮之爭,進而使公報私仇者藉機形成誣告之風,逼迫他人承認有非議新政之言。”

“陛下,臣認為申閣老所言甚是!”

“至於如何處置。”

“以臣之見,陛下剛才所言,令犯事士子宗族有功名官身者檢討,本身是很聖明有度的辦法!”

“故臣認為,可讓非議者先被拘押在詔獄反思一旬或半月,同時寫檢討疏登《邸報》,反思己過,若反思得好,則不予追究,只令其改過自新;若反思得不好,則革除功名!”

潘成也在這時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且明顯是和申時行一致的。

“陛下,臣認為,非議新政和太師計程車子,的確難分是受蠱惑,還是心志未全覺悟不深之故,朝廷如今嚴加緝捕之,是為矯枉,不是不容他言;”

“若處置也嚴,則有求全則毀之虞,的確當外寬內嚴。”

這時,餘有丁也跟著起身附和。

張四維瞅了這倆新進閣臣一眼,然後有些尷尬地道:“陛下,臣可能所慮不夠周全。”

朱翊鈞瞅了張四維一眼,接著就道:“兩位愛卿所言都有理,對未犯刑事之桉例者,可以外嚴內寬,就按此議處置!”

“但要補充一點,檢討反思己過者,得拘押一個月,由學部會同錦衣衛安排,去勞作一個月,使其知稼穡之艱難,如此,或許朝廷能更徹底地拯救幾個被蠱惑或只知空談的無知士子!”

張四維、申時行等拱手稱是。

這時,禮部尚書徐學謨則道:“陛下,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國亦如此,吳中行、趙用賢等讓陛下失望了,但若對其明正典刑,且昭彰其罪;只怕有損我天朝士林之儀,恐影響四夷賓服之心,故臣認為,是否可以不必問死罪,而以他事處置之?”

接著,刑部尚書嚴清也跟著說:“吳、趙等狂妄,罪實難逭。”

“但臣等仰見陛下明並日月,量同天地,區區流放小臣與無知士子不足以褻雷霆之威。寧使臣等受為奸誹謗,也請陛下不必妄動盛怒。以使天下知陛下存寬恕之仁心,故可否不殺,只廷杖充軍處之?”

“幾時四夷是因為本朝士大夫知禮而賓服的?”

“四方之夷又真的知道禮嗎,若知道禮,如何還內德不修,總掠他國?”

朱翊鈞沉聲問了起來。

“臣失言!”

徐學謨立即拜在地上。

朱翊鈞又看向嚴清等公卿:“朕視卿為股肱之臣,但卿等怎能只為朕外邊好看,而寧損國威?”

接著,朱翊鈞又睥睨向眾人:“朕知道,諸卿心裡還是存有吳、趙等文臣士子有別於庶民的想法,但卿等覺得,朕若給諸卿顏面,再降恩旨,他們就真的會感激你們嗎?”

“陛下!臣認為當處以吳、趙等大辟之刑!”

“法有不可寬者,吳、趙等所犯便是不可寬之法。”

梁夢龍這時立即起身說道。

嚴清也跟著改口:“臣所慮不周,請陛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