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方孝孺的目光忽然撇到高臺上一排排的雕像。雕像的五官和這些殷地安人完全一致,韓度也沒有多想。這些雕像既然是殷地安人擺放在高臺上的,那多半或許就是他們部族當中有有威望的祖先,長相一樣完全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引起韓度注意的是雕像的基座上,刻著長短不一的種種線條。這些線條最後都組成一個個的圖案,讓方孝孺極為眼熟。

“這是......”方孝孺難以掩飾震驚之色。不過現在正是殷地安人祭祀的重要時刻,方孝孺不好貿然走上去仔細檢視,只能夠強忍住心中的好奇。聽從酋長的舉動,只盼著這場祭祀早點完成。

韓度方和孝孺並排走在一起,對於方孝孺臉色的變化他看得一清二楚。不過,既然方孝孺都沒有說什麼,他也只好將好奇壓到心裡,準備下來再詢問方孝孺。

酋長對於韓度能夠參加到他們的祭祀當中,表示非常的滿意。越是原始的社會,也是崇拜強者為尊弱肉強食。像韓度這樣強大的人物,那是酋長以往想請都請不到的。

帶著激動的心情,讓韓度和方孝孺依照著部族的習俗完成了祭祀,所有跪在高臺下面的殷地安人都兩手高舉歡呼起來。

方孝孺在酋長的攙扶下起身,面對酋長伸手示意自己可以下去了動作視若罔聞。方孝孺直接抬眼看向高臺上面雕像的基座,伸手朝著雕像一指。

酋長以為方孝孺在詢問他雕像的身份,還神色激動的和方孝孺解釋了一番。

透過酋長的比劃,韓度能夠大概的知道,這些雕像都是他們先祖當中的大人物。

不過方孝孺的目的,顯然不是想要聽酋長吹噓他祖先的功績。搖搖頭,再次朝著雕像一指,並且抬步做出想要上前去的意思。

酋長臉色頓時一變,兩手張開做出擋住方孝孺的動作,嘴裡還在不斷的喝斥著什麼,顯然是會讓方孝孺上去的。

韓度見方孝孺如此的執著,連忙問道:“你發現了什麼?想要上去?”

方孝孺點點頭,說道:“是的,不過這裡遠了點,看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些東西,還需要親自上前看看才知道。”

韓度看了看酋長一眼,又回頭看向方孝孺,再次問道:“很很重要?”

“非常重要!”方孝孺神色難得的浮現出凝重。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韓度從來都是幫親不幫理。右手往腰間一放,手指靈活的將皮匣開啟,猛然將左輪給抽了出來。直接上前,威脅住酋長,將他給拉到一邊。

然後,偏著頭朝方孝孺示意了一下再也沒有人阻攔的臺階。

酋長對於韓度手上的神兵自然是記憶猶新,在他的想法裡面,這是太陽神侍衛的強大武器。面對韓度的要挾,他自然不敢有絲毫動作。

不過,嘴上卻在不斷的說著什麼。

雖然韓度聽不懂,但是也可以輕易的猜到,反正說的肯定是自己忘恩負義、狼子野心之類的。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下面的殷地安人頓時躁動起來。有人看到酋長被韓度劫持,就要衝上高臺和韓度拼命。

經歷過一次祭品被搶奪的他們,對於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過敏感了,以為韓度也是想要搶奪他們的祭品呢。

好在酋長的兒子對韓度還有些好感,連忙站出來阻止了眾人。在酋長兒子的安撫下,眾人才沒有衝動的上前和韓度拼命。

酋長的兒子上前,來到韓度面前,連比帶劃的和韓度交流,那意思是想要讓韓度放了他的父親。

韓度示意父子兩人稍安勿躁,抬手朝著匍匐在高臺上仔細觀看雕像基座的方孝孺指了指。

酋長這個時候也發現了,事情好似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那人並沒有想要搶奪祭品的意思,反而是蹲在地上,好似在看著雕像下面的那些文字。

‘難得這些人看得懂那些文字?’酋長福至心靈的瞬間想到,神色連忙激動起來。朝著高臺的族人大喊了幾句,下面的殷地安人頓時紛紛驚訝出聲,到了後來更是在酋長的帶領下,再次朝著高臺上的雕像齊齊跪拜。

呃~也不知道他們跪拜的是雕像,還是雕像旁邊的方孝孺。

韓度看到這一切,覺得好像沒有什麼危險了,邊試著鬆開了酋長。

酋長感激的朝著韓度看了一眼,二話不說,連忙走到高臺上,跪在方孝孺身邊,不斷的朝著他拜下。指了指基座上的文字,又朝著方孝孺拜了拜,好似在祈求方孝孺告訴他們,這些文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韓度也跟著走上高臺,也看到了那些刻在基座上的文字。再看看酋長的舉動,哪裡還不能夠明白,這些文字恐怕就是曾經酋長部族裡使用的文字,可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顯然現在的這些文字都早就已經失傳了。連自己部族的人都不知道這些文字表達的意思,現在看到方孝孺竟然懂,頓時便將方孝孺給當成瞭解惑的賢者,自然對方孝孺恭敬有加。

方孝孺現在的整個心神都被基座上的文字給吸引了,哪裡有時間去理會酋長?

韓度見他跪在地上可憐,便上前將他給止住。然後蹲在方孝孺身邊,問道:“這些是什麼?”

方孝孺沒好氣的側頭瞪了韓度一眼,不屑的說道:“這些應該是夏商時期的鐘鼎文,也就是金文。”

說完了之後,還不免鄙視了韓度一眼,“你也是報讀詩書的人,竟然連金文都不知道,不學無術。”

韓度頓時被堵了一口氣在胸口,憤憤不平的看著方孝孺。不過方孝孺這話也說的韓度無法反駁,只好憋了一句,“你能不能換個詞?老是不學無術,不學無術的,你就不嫌膩嗎?”

方孝孺眼角得意的挑了挑,顯然他的心情很是愉悅,哪怕是說韓度再多次,他也不嫌膩的。

酋長見兩人蹲在地上,不斷的說些什麼,便以為兩人真的能夠認識這些文字。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朝著身旁的兒子吩咐了幾句。

酋長兒子聽了,頓時神色一震,連忙轉身走向高臺,不知道去幹什麼去了。

韓度仔細看了基座上的線條符合兩眼,也暗暗點頭,這些東西應該就如方孝孺所說的是種文字。而且從這些文字的整齊劃一,嚴禁有度來看,還是一種比較成熟的文字。

“既然你認識,那你知道這上面說的是什麼嗎?”

方孝孺瞪大眼睛看著韓度,不滿的說道:“你說什麼胡話呢?這裡的文字殘缺不全,而且有些早已被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這沒頭沒腦的你讓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

啊?韓度頓時有些失望,明明發現了東西,到最後竟然還是沒有什麼價值。那還說個得兒啊,韓度撇撇嘴站了起來。

方孝孺沒有理會韓度,繼續蹲在地上,伸手一個字跡一個字跡的撫摸過去,好似想要找到他能夠破解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酋長兒子去而復返,手裡珍重的捧著四片玉圭,放到酋長手裡。

酋長拿著玉圭上前,或許他也不認為韓度會認得,直接找上了方孝孺,將手裡的玉圭展示在方孝孺眼前。並且表示,這些玉圭是他們這些雕像祖先留下來的。

方孝孺看到玉圭,臉上露出更加震驚的神色,迫不及待地伸手將玉圭給拿了起來。

韓度見了,連忙上前看到玉圭上有著和基座上一樣的文字,緊張的問道:“怎麼?你知道這上面的意思?”

“嗯!”方孝孺鄭重點頭。

拿出第一片玉圭,指著上面的文字說道:“這上面刻的是‘俎娀繭翟’。繭翟是有娀氏的長女,殷商的祖先。”方孝孺也不指望韓度能夠知道繭翟是誰,乾脆直接和他解釋道。

韓度聽的兩眼蒙圈,有娀氏是什麼鬼?我只聽說過有巢氏。還是殷商的祖先是繭翟?不應該是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嗎?

呸~肯定不是,天命玄鳥,這是神話。

“你確定沒有看錯?殷商的祖先?有娀氏,繭翟?”韓度不敢置信的指了指下面的那些殷地安人,又指了指面前的雕像,到了最後,韓度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只好憋出一句疑問,“他們竟然祭拜的是殷商祖先,那豈不是......”

這些人既然將殷商祖先當成是先祖來祭拜,那自然就說明他們是和殷商有著直接的關係。畢竟,如果不是一脈相承,誰會沒事去祭拜陌生人?

但是要想認為這些人是殷商遺民,韓度又覺得有些難以接受。殷商的發源地在哪裡?大明的河南一帶。

而現在自己是在哪裡?美洲大陸上。

這之間相距好幾萬裡,再加上有大海相隔,如果說這些人真的殷商遺民的話?那韓度倒是想要知道,他們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方孝孺沒有理會韓度在想些什麼,又拿出第二塊玉圭,指著上面的文字說道:“還有這個,你看。”

韓度看了一眼,還是不認識,只能略顯無奈的問道:“這上面又說的上面?”

方孝孺現在沒有功夫鄙視韓度,直接說道:“這上面刻的是,‘妣辛’。帝高辛氏是黃帝的曾孫,也是殷商的一位祖先。”

連黃帝都出來了,韓度即便是想要否認,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蒼白。

方孝孺又拿出第三塊玉圭,繼續說道:“這上面刻的有‘亞俎司多月,蚩尤多,瞞,並’,是祭祀少昊,尤,先祖多婦,相士和王亥等人的。”

韓度雖然在方孝孺面前才疏學淺,但還是知道蚩尤、少昊、多婦等人的。這些都是華夏文明的先祖,是真真正正的華夏源頭。.

方孝孺拿出最後一塊玉圭,“這上面刻有‘十二示土’,土即社,‘十二示社’是殷商祭祖的制度。難道這些人,真的是殷商時期的人?”

韓度默不作聲,對於方孝孺的疑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酋長見方孝孺真的能夠認識玉圭上的文字,頓時高興的手舞足蹈,還一個勁的朝著雕像跪拜下去,嘴裡不停的唸叨著,好似在向先祖表達什麼激動之情。

然後又看向方孝孺,不斷的祈求方孝孺,好似想要讓方孝孺告訴他們這些玉圭上面究竟寫了什麼。

方孝孺將玉圭收起,整理衣冠,恭恭敬敬地朝著雕像拜了下去。

韓度見了,也無奈的嘆息一聲,跟著拜了下去。沒有辦法,如果這裡真的是供奉的華夏先祖的話,那韓度若是不拜,反而有大不敬之嫌。

拜就拜吧,反正以方孝孺的儒學造詣和謹慎,弄出的可能性很低。能夠親身祭拜一下華夏的先祖,也是韓度自己的福氣。

酋長正在苦苦哀求方孝孺,卻驚訝的發現這兩人竟然在朝著他們的祖先鄭重祭拜,這是怎麼回事?

要知道祭拜共同的先祖,只有被視彼此為自己人的才可以。對於部族來說,只有相互認可,並且原因併入道一起的部族,才可以祭拜共同的祖先。

而韓度等人的強大,酋長早就看在眼裡,他根本就沒有資格向韓度提出祭拜祖先。因為他知道,韓度肯定看不上他們,這樣說了很容易引起韓度等人的敵意。能夠在祭祀太陽神的時候,韓度參加一下,已經算是給了他天大的榮耀了。

但是現在,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變成了現實。這讓酋長一時之間,不知所措起來。

而土丘高臺下面的殷地安人則不管那麼多,連忙歡呼雀躍起來。在他們看來,有著韓度這些強大的人加入他們,他們就會變得更加強大、無可匹敵。

酋長顯然沒有像族人那樣天真的以為,韓度等人會從此留在部族裡面。不過對於韓度兩人莊嚴肅穆的祭拜先祖,他還是感到非常高興的。

酋長連忙比比劃劃的和韓度交流,想要弄明白韓度兩人為什麼會選擇祭拜他們部族的先祖。

而這其中的意思太過複雜,兩人比劃了半天,也沒有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最後,兩人都只能夠放棄。

方孝孺看到眼前這一幕,皺了皺眉頭,下定了一個決心。

“什麼?你要留下來?”韓度激動的俯身到坐在石頭上的方孝孺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眼睛。

方孝孺眼神平淡的回應著韓度,點點頭。

“為什麼?”韓度下意識的抬手揉了揉額頭,對於方孝孺的選擇大為頭疼。這眼看著事情也了了,紅薯、土豆、玉米的種子也裝船了,就等著立刻揚帆起航,早日回到大明。

早一日回到大明,就能夠讓大明百姓少餓一日肚子。這樣的事情,不吝於有萬鈞之重,應該全力以赴才是,怎麼能夠半途當中出現叉子?

更何況方孝孺竟然想要留在這裡,這怎麼可以?方孝孺是朱標專門派出來的,韓度雖然不知道朱標此舉有著什麼目的,但朱標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就將方孝孺給派出來吧?

要是自己回去了,卻把方孝孺留在這裡,那自己該如何向朱標交待?

“我要在這裡,研究這些金文,並且教會他們讀書寫字。”方孝孺一本正經的說道。

韓度瞬間驚呆了,諾諾的說道:“你想要研究金文,我能夠理解,但是你為什麼要教他們讀書寫字?就他們這些人,能夠學得會漢字嗎?”

方孝孺聞言有些不悅的皺起眉頭,反駁道:“懵懂孩童不也是什麼都不懂,還不是在先生的教導下才能夠識字和讀寫的嗎?他們雖然愚昧了點,但那是因為沒有人教他們的緣故。我相信,只要由我來教他們,很快他們其中有些人就可以識字了。尤其是酋長的兒子,這個人很是聰明悟性非常的高,這些天他透過比劃和咱們表達的意思越來越明確。如果我教他識字的話,我相信很快他就可以讀寫了。”

韓度並沒有把方孝孺對酋長兒子的讚美放在心上,在自己看來,方孝孺這種心態就像是好為人師的癮發作了。教這些土著讀書寫作?無論韓度如何看,都有些天方夜譚。

方孝孺見韓度不以為然,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朝韓度說道:“你不用管我,你要回去就趕緊回去吧。你放心,在你回去之前,我會親筆給太子殿下寫封信的,你將信帶回去,殿下不會怪罪你的。”

韓度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你讓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獨自回去?你覺得,這樣的事情,我做的出來嗎?”

方孝孺哈哈笑道:“你當然做不出來,那你還是留在這裡等著我吧。”

韓度有氣無力的嘆息一聲,說道:“你也知道,咱們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將糧種帶回大明。你讓我在這裡等你,這可能嗎?”

韓度想要和方孝孺說明事情的緊迫性,好讓他打消了現在的念頭。

“怎麼不可能?”方孝孺皺了皺眉頭,說道:“不是還有種糧食沒到收穫的時候嗎?你就在這裡待上一個月,等收穫了之後,你還可以多帶些種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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