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清算進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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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
官兵正在有序的將反賊押往城中各處軍營。
晉王府內的僕役們,擦著掃帚簸箕,開始費力的清掃剷除王宮正殿前的殘肢斷臂。
一桶桶的清水沖刷在地面上,濺起無數的血沫子,以及細小的碎肉碎骨,在水的沖刷下被帶入到周圍的溝渠之中,最終流入有著活水湧動流淌的暗渠裡,直到最後匯入太原城外的汾水。
王府二公子朱濟燁正端著雙手,腰上懸著一把刀,站在廣場上,望著周圍忙碌的人群,臉色有些憂愁。
好端端的一個晉王府,小半範圍都被反賊侵入,無數宮闕被毀。
只是這些尚且不算什麼,不過是多耗費些錢糧重建罷了。
這一次太原城裡,不少人家都得要被抄沒,總是能補上這些窟窿的。
只是往朱濟燁有些不安的,卻是轉過頭後,眼前那座被眾多錦衣衛看護著的王府大殿。
此時殿前臺階上,之前的軍陣已經不在,皇太孫和父王以及那些北巡行在官員們,也都已離去。
官員們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還要在官兵們的護衛下,暫時接管太原城內的山西道各司衙門,在明天拂曉到來之後,保證山西道仍然能夠正常運轉。
至於那位皇太孫堂兄弟,則已經和父王二人,帶著高閣老等人進了殿內。
隨著今夜過後,山西道的局面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而一切,都將在自己眼前這座大殿內做出決斷。
一個不一樣的山西道。
朱濟燁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殿內。
朱允熥已經將戰了一夜的長刀送入刀鞘,懸於腰上,左手掌心抵著刀柄。
在他的身邊,是晉王朱棡,內閣大臣高仰止,以及王信陵、田麥、孫成、馬洪慶等人。
被扣押在殿內的山西道官員們,已經是紛紛跪在朱允熥的面前。
不遠處角落裡的一根合抱粗的柱子下,山西道都指揮使柳良被五花大綁,昏厥的靠在柱子上。
雖然此前殿內的人無法窺見外頭的動向,但從最開始反賊們殺到殿前,一直到城中各處反賊殺進晉王府,所產生的廝殺聲,早就已經煙消雲散。
而朱允熥和朱棡等人,卻是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人們面前。
殿外,到底發生了什麼。
眾人心知肚明。
反賊們的起事已經被鎮壓下去了。
“殿下!臣是冤枉的,臣什麼都不知道,臣什麼都沒做。”
“是長孫貢他們!是他們!殿下,是他們威逼臣做的事情,都是他們逼的,臣不敢不從啊。”
“臣有賬目,都是這些年長孫貢他們逼著臣做的事情,以及臣從他們那裡拿到的好處。”
“臣也有!臣這些年拿到的銀子,是一分錢都不敢花啊!那些銀子都藏在臣家中,就在地窖裡。臣一分都沒有用,臣現在就拿出來。”
“……”
不等朱允熥開口,殿內的山西道官員們便展開了自救。
無一例外,除了那些不曾參與長孫貢等人所涉之事的官員們,言稱自己一無所知。在場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將過錯推到了長孫貢等人的身上。
推到了一個死人的身上。
朱棡和高仰止兩人歪頭側目,靜靜的注視著尚還不曾開口的朱允熥,等待著這位執掌帝國權柄的皇太孫決斷髮落。
朱允熥眯著雙眼,望著眼前的山西道官員們。
山西道這一次發生的事情,和之前河南道的叛亂有著很大的不同。
河南道當初發生的叛亂,那是地方上的縉紳階層,因為不滿朝廷的革新政策,傷害到了他們的固有利益,所以才導致了河南道大亂。
而山西道卻不同,因為山西道的特殊原因,這裡的富戶幾乎都不曾是因為土地而產生的利益,也正是因為山西道三山兩川的地形,導致這些商賈盛行。
人們皆以行商致富。
朝廷現如今雖然看重商稅,在不少地方,商稅甚至是超過夏秋兩稅正賦數額。
但商賈們並不是就此無利可圖。
山西道這一次的叛亂,全是因為這些人的私心所致。
因為白蓮教那不死的賊心,因為晉商那試圖掌控官府的貪心,因為山西道官員欲要打造國中國的野心。
“查,凡有不法者,誅!三族發配瀛洲!”
朱允熥沒有過多的遲疑,很快便決定了山西道官員的命運和前路。
隨著考公法在應天城得到實踐,朝廷現在最不怕的就是沒有人當官。
考公一開,真正是天下才能之輩盡入大明甕中。
等過完年開了春,朝廷便會再次開考,眼下便是將山西道官場清空,等來年一開春,朝廷就能將這些官缺給一一填滿。
孫成已經得了命令。
身為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如今的孫成在很多時候已經不需要自己動手做事。
他只是一個眼神。
早就悄然到了此處的錦衣衛百戶官張輝,便已經臉色冰冷的帶著人走到了在場山西道官員前。
“拿下!”
張輝冷聲開口。
在離京之後的這些日子裡,天天和朱允炆那個白痴打交道,早就讓張輝憋壞了。
現在可以迴歸老本行,張輝的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期待。
只希望眼前這些山西道的官員,能和山西的百姓一樣,骨氣硬一些,骨頭也能硬一點。
錦衣衛架住一名名山西道官員。
一襲襲的飛魚服在殿內穿梭著。
不多時,人們的鼻間便已經能嗅到一絲腥臭味。
朱允熥微微皺眉,輕步走到了仍靠在紅漆柱下的山西道都指揮使柳良面前。
他低頭看向還昏厥著的柳良。
在其身邊不遠處,那把先後捅死周雲坤、郭玉闖、長孫貢的短刀,沾滿鮮血的躺在一旁。
“叫醒。”
朱允熥低聲開口。
一直跟隨在其身邊的田麥,當即上前。
田麥動作緩慢的挽起袖子,舉著手緩緩的轉動著手腕。
啪。
一聲脆響。
從柳良的臉上發出。
田麥已經是放下袖子,直起身。
而被抽了一掌的柳良,那半張臉已經是立馬紅腫了起來。
原本還陷入昏厥的柳良同樣是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柳良眨著雙眼,目光有些渙散。
身上的痛疼,也讓他不由的扭動了起來。
當他抬起頭。
柳良童孔勐的一個收縮,趕忙匍匐在了地上。
他先是抬起頭看了一眼靜靜站在自己面前的朱允熥,隨後又立馬低下頭。
“殿下,臣已經為您誅殺了奸佞賊子長孫貢、周雲坤、郭玉闖三人!臣還另有三人往日不法罪證,另有這些年他們與山西道晉商私下串通,輸送利益的賬目!”
朱允熥冷笑了一聲:“你倒是急孤所需了。”
柳良張張嘴,額頭已經貼在了地上:“臣不敢,此乃臣之本分。”
朱允熥冷哼一聲。
“柳軍門,你是以為這樣就能功過相抵?還是覺著,今天你殺了長孫貢他們,便是為朝廷立下了功勞?”
柳良反應了過來,面色茫然,眼神惶恐的抬起頭。
“殿下……”
“斬!”
朱允熥沒給柳良更多的機會,冰冷的丟下一句話,便已轉身。
在柳良的身邊,兩名錦衣衛早就蓄勢待發,當朱允熥的話音剛落,兩人便已經是虎撲著將柳良給扣住。
“殿下!殿下!”
“罪臣求殿下饒恕……”
“殿下!”
柳良不斷的哀嚎著。
一個斬字,離柳良的人頭還能掛在他的脖子上,變得時辰不多。
“山西道三司主官及布政使司左參政郭玉闖,三族之內,誅!”
已經走到了殿門下的朱允熥,冰冷的聲音,再次鑽進柳良的耳中。
垂著頭的柳良勐的抬起頭,雙眼瞪大,童孔卻在不斷的渙散著。
“啊……”
殿內,柳良一聲哀嚎。
只是卻已無人會關注這位往日裡執掌山西兵馬的都指揮使。
殿外。
朱允熥雙手團在一起,藏在袖中,縮著脖子。
“真冷啊。”
他低聲的唸叨了一句,視線裡的夜空再一次飄起了小雪花。
朱棡兜著雙手,面帶笑容的走到了他的身邊:“這場雪過後,山西道乃至於大明九邊,將會真正固若金湯。”
朱允熥這時候卻是張開雙臂,任由外頭的風雪吹向自己。
“那就趁著雪大之前,該清算的人和事,都清算乾淨吧!”
朱棡側目看著這位註定將要繼承朱家大明的侄兒,面帶笑容:“你得先賠我一座新的晉王府。”
“侄兒為三叔在草原上蓋一座城如何?”
“……往後你三叔回家的路費,你得包圓了!”
“好啊。”
“那就好。”
……
“這便是李府大院吶,當真是富可敵國啊。”
“瞧著門庭,瞧著凋梁畫棟,便是蘇杭一帶的商賈也不敢造這等樣式啊。”
在晉王府內外叛亂平定之際,太原城裡的清算也早就已經開始。
帶隊的錦衣衛百戶,目光幽幽的盯著眼前大門緊閉的李府大院,語氣調侃。
在他的身後,是一隊錦衣衛官兵,以及數量眾多的行營京軍兵馬。
“百戶,開始吧,不然趕不及明早的飯了。”
總旗官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百戶官點點頭,目光一沉,微微頷首,右手向前一壓。
“破門!”
隨著其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好的官兵們,立馬是抱著不知從哪一處拆下來的木柱,開始在李府大院外的街道上小跑了起來。
官兵們的速度不斷加快,踏上臺階,衝到了李府大院的門前。
木樁重重的撞在門上,發出沉重的轟鳴聲。
整座門樓都在顫動著。
官兵們接著力道,開始一下一下的撞擊著大門。
終於。
伴隨著一道好似嗚咽的聲音,李府大院的門向後轟然倒塌。
“殺!”
“凡此間反賊,格殺勿論!”
“軍司馬記錄軍功,任何人不得擅自私藏贓物。”
錦衣衛百戶官不斷的下達軍令。
在他的兩側,一隊隊的兵馬拔刀衝進李府大院。
百戶官的臉上帶著一絲冷笑,回頭看了一眼總旗官。
兩人相視一笑。
大家都是武人匹夫,只知道忠實的履行上峰的軍令。
可又因為大家都是武人匹夫,那接到的軍令自然是挑著最要緊的去做。
什麼如遇抵抗可格殺勿論的話,自然是沒有看到的。
但反賊不能留,卻是大夥的共識。
免得朝廷到時候扣下的人犯太多,又要徒增錢糧耗費。
官兵們自然是樂的如此。
一顆人頭,便是一級軍功。
砍下的人頭多了,自己的軍功自然就多了,離著封王自然也就更近了一些。
便是當不了王爺,至少也能升幾級官職。
官兵們如狼似虎的殺進李府大院。
早就在起事之初,李家就在府內佈置了數量眾多的護衛。
隨著官兵們衝殺進來,雙方頓時廝殺了起來。
李府後院的高樓上。
李文相臉色慘澹,在他身邊的李本幹亦是面如死灰。
大管家帶著護衛頭領,面色焦急的站在兩人身後。
“老爺,快走吧!從後門走,先藏起來,等風頭過了咱們就能逃出太原城。”
大管家語氣急躁不安的提醒著。
李文相卻是不斷的嘆息著。
遠處晉王府的動靜,始終都在他的視線裡。
那些朝廷的兵馬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到現在還盤旋在他的心頭。
李家耗費近三十年的經營和佈置,在今晚一切都成了空。
李家熬過了前元那混亂的亂世,也躲過了國初的動盪,整個李家上上下下走南闖北打拼下來的基業,卻正在李文相的眼前一點一滴的消失著。
管事望著不動聲色,沒有反應的李文相,心中愈發焦急。
他看向李本幹,低呼道:“大公子!咱們快走吧,朝廷的兵馬已經衝進府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李本幹此刻有些恍忽。
在入夜前,他還在幻想著,自己或許也能穿上朱允熥那一身裝束。
為了保全己身,他和父親甚至在晉王府開席之後,便草草離場,提前回家。
為的就是躲過兵禍。
可是現在,卻還是沒有保全下來。
管事看著眼前這對父子,咬咬牙回頭看向府上的護衛首領。
“帶老爺和大公子走!”
管事低吼一聲,便立馬上前從後面拖著李文相,就往樓下走去。
護衛首領也架起了李本幹,跟在後面。
樓下,早就有一隊李家的死忠護衛等候多時。
見到管事和首領帶著老爺和大公子下來,眾人立馬簇擁護衛著兩人往李府後門趕去。
前府那邊官兵衝進府內的廝殺聲不斷的傳入眾人耳中,使得每個人都心驚膽戰,惶恐不安。
李文相和李本幹父子二人,被管事和護衛一路帶到了後門。
此刻的李家父子二人也已經恢復了神志。
看著靜悄悄的後門,臉上也終於是露出了一絲喜色。
後門被開啟。
走在前頭的李家管事和護衛首領,卻是渾身一顫,不斷的後退。
門外。
一隊錦衣衛官兵,正目光冰冷的盯著這些想要逃離李府的人。
一名帶隊的錦衣衛總旗官目光冰冷,隨意的揮了揮手,語氣冰冷。
“我部遭遇反賊抵抗。”
“遵令,格殺勿論!”
在其兩邊,眾多等候多時的錦衣衛官兵便立馬手持繡春刀衝了進來。
“殺!”
僅僅是一個衝殺,李家這片宅院後門處,便再一次的恢復了平靜。
只是,今夜太原城卻註定不可能平靜下來。
清算,仍在繼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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