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孤好夢中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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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
長孫貢已經被連番動作給弄得有些失了神,剛剛開口,身邊的周雲坤卻是展開雙臂。
手臂似是無意的碰到了長孫貢,打斷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
隨後周雲坤合抱雙手,躬身彎腰:「臣等領命。」
長孫貢這才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絲自備,亦如周雲坤一般領命道:「臣領命,若有北巡行在戶部同仁相助,為大軍籌備糧草一事,定會如有神助。」
皇太孫說的是要北巡行在裡的戶部官員幫著太原城各處倉房清算核對賬目,為大軍籌措出那一萬一千石的糧草物資。
而不是明確的說,是為了清查山西道官府衙門的賬目。
同樣是無法反駁,也無法跳出錯漏的說辭,山西道如何能拒絕。
拒絕,便是直接說明了山西道的賬目是有問題的。
賬目有問題,那麼山西道的官府衙門又是否是有問題的呢?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事情。
但是很明顯,皇太孫亦或是朝廷已經對山西道起了疑心。
長孫貢心中有些沉重,若是朝廷和皇太孫沒有對山西道起疑心的話,今日就不會在剛剛到太原城的時候,還沒有進城,就在這官道上生出這麼多的事情。
長孫貢低著頭,目光掃過景川侯曹震。
他對這位侯爺是有些瞭解的,能做到一道布政使位置上,不單單是要掌握一道,還要對整個朝堂都是瞭解的。更遑論曹震這位景川侯是出自淮右,屬於皇帝陛下最嫡系的心腹。
曹震雖然魯莽,卻絕對不是那種會胡亂和文官發生衝突的人。
武將們的粗魯和桀驁從來就不是表面上的那樣,至少在大多數時候和大多數人身上是這樣的。
馬背上的朱允熥眼底流淌著一抹神韻,靜靜的注視著長孫貢、周雲坤這一干站在自己面前的山西道官員。
這就是一場相互都心知肚明的試探。
遠方的高坡上。
秋娘有些懵懂,呢喃道:「這都許久小半天了,為什麼他們都不走啊。」
雖然聽不見聲音,看不見官道上眾人的表情。
但朱允炆的臉上卻堆砌著濃郁的興奮神采。
官道上那些人停留的時間越久,就說明這場相互之間的試探和拉扯,進行的越精彩。
他輕聲開口:「你看著吧,還得要有一陣子才會散。說不得今天有些人啊……都要睡不著覺了。」
秋娘仰著頭,歪著脖子靠在朱允炆的肩膀上,眨著眼看著他,皺眉道:「誰睡不著?」
朱允炆臉上的笑容愈發的濃郁,笑道:「自然是那些想幹壞事但最後發現卻幹不了的人睡不著了。」
秋娘皺起眉頭。
二郎在她眼中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但唯獨就是他有的時候嘴裡說的話,分明每個字自己都能聽得懂,但這些字連在一起,自己就什麼都不明白了。
這樣真的會讓自己看著很傻哎。
秋娘低下頭,抽動著鼻樑,皺眉輕嘆了一聲。
朱允炆低下頭看著被自己半抱在懷中的秋娘,笑著說道:「好啦,和你說吧。如果我猜的沒錯,老三會帶著那些兵馬,在北城那邊安營紮寨。他會派人進城,但絕對不會自己進太原城。」
「城北?」
秋娘眼前一亮,隨後眉頭又是皺緊:「離我們家好近啊……」
朱允炆不由一愣,努力將最近這段時日裡和秋娘在一起時候的畫面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仔細盤查著自己和張輝那個白痴乾的事情,有沒有被秋娘發現。
直到發現整個事情,秋娘應該都不會有可能
察覺到,朱允炆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或許這就是巧合吧。
朱允炆在心中唸叨了一下,而後說道:「晉王叔不是快要帶生辰日了,老三如果去北城外安營紮寨,那就應該是為了方便去晉王府。」
晉王為什麼會出現在朱允熥的北巡行在隊伍裡?又是什麼時候出了太原城?
看著朱允熥身後騎著馬,臉色有些百無聊賴的朱棡。長孫貢幾人心中不免生出一絲狐疑,如何都想不出朱棡這般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而他進了朱允熥的北巡行在隊伍後,又是否和朱允熥商議了些什麼,也讓長孫貢等人分外好奇。
這時候太原府知府宋生貴從後面側身抱拳走了上來:「殿下,諸位上官,眼下是不是該先進城了?殿下一路趕至太原,還是要早些安頓歇息為好。」
這才是今天最大的事情。
不論北巡行在要怎麼查山西道的賬目,該做的事情遲早都是要做的。
先給朱允熥弄進太原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等人進了城裡,而景川侯曹震帶來的那兩衛兵馬又只能駐紮在城外,到時候在城裡的人又能泛起什麼浪花來。
【鑑於大環境如此,
山西道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柳良也終於開口道:「山西都司已預備好大軍在城外安營紮寨一應所需,只等太孫進城,都司衙門便將各項物資轉交景川侯。」
朱允熥長吟一聲,臉上帶著笑,眼神深邃的掃過這幾人:「山西頗是體恤於上,孤心甚慰,只是……」
他拖長了尾音,將幾人的好奇給拉滿。
朱允熥側目看向一旁的孫成和田麥,指了指周圍的羽林衛官兵。
他的臉上露出一些難色:「知道孤為何北巡會帶著羽林衛嗎?」
羽林衛和錦衣衛同屬上直親軍衛,都是皇帝親軍。只是錦衣衛卻又和上直親軍衛其他軍隊有所不同,掌握的是刑獄、巡察緝捕、偵查、審訊等事。而羽林衛則是純粹的皇帝親軍,拱衛宮廷和皇室安危。
長孫貢等人臉上露出不解。
朱允熥冷笑一聲,幽幽道:「孤好夢中殺人也。出京之後,若是不在軍中,恐生變故。唯有身處營中,方得心安。」
「這……」
長孫貢幾人臉色微微一變。
大明朝的皇太孫也和曹孟德一樣好夢中殺人?
這可是誰都沒有聽說過的事情啊。
朱允熥這是不信任太原城,不放心山西道啊。
所以才會說那所謂好夢中殺人的話,只不過是在暗示,他若是不被大軍環繞就睡得不踏實。
許久不曾開口的高仰止,亦是說道:「殿下,北巡行在大營可暫時安置在太原城北。待糧草籌備足數,運抵軍中,行在即可拔營啟程,不為耽誤。」
曹震補充道:「城北臨汾水之畔,可為安營之地。安營之時,取水便捷,拔營啟程亦不阻礙官道往來。」
不給山西道的人開口再請的機會,高仰止和曹震兩人已經是一前一後相互配合著,將話都給封死了。
朱允熥笑著道:「想起來,三叔的王府也是在城北吧,待三叔過幾日生辰時,侄兒也可直接由城北大營進城入府,為三叔生辰賀。」
朱棡臉上泛著紅光,洋溢著的笑容別提有多開心,卻還是不停的搖著頭擺手道:「不過是個生辰罷了,年年過,年年那般,倒是年年提醒你三叔又老了一歲。」
朱允熥卻是說:「總也算是個日子,而且想來山西道三司他們也都早就做了準備。」
說著話,朱允熥的目光已經是看向了長孫貢等
人,明晃晃的提示。
長孫貢當即笑道:「卻是讓殿下點破了臣等。晉王爺藩國太原,臣等牧守山西,亦是要仰仗王府。王爺生辰,臣等雖無金銀珍寶,卻也備了幾樣薄禮,聊表心意,為王爺賀生辰。」
朱棡似是為難的點了點頭,隨後無奈道:「本來就是為了讓這小子不要大費周章的操辦我那勞什子生辰,現在卻還是被他將你們也都拉過來了。」
悄無聲息的,朱棡也解釋清了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朱允熥北巡行在隊伍裡的原因。
至於長孫貢等人信不信,那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至少在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之前,太原城表面上的平和還是要保證的。
長孫貢等人笑了笑,心中卻有些無奈。
今天不但沒有讓朱允熥進城,還弄出了一樁查賬的事情。
算起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和原本預料的大相徑庭。
「臣等送殿下往北城去。」長孫貢領頭提議。
朱允熥搖頭拒絕道:「年關將至,山西道諸事繁忙,加之還要釐清倉房賬目,爾等回城各去操忙。山西都司遣人送來安營所需即可,無須擔憂。」
說罷,在一旁等候著的孫成便當即揚起馬鞭。
高聲道:「起行!」
……
官道上,長孫貢等人望著已經已經轉道太原城北的北巡行在隊伍,一名名京軍官兵在自己的眼前路過,臉色平靜,眉頭卻是有些凝重。
等到所有的人馬都往城北而去。
布政使司左參政郭玉闖看向周圍,沉聲道:「都散了吧。」
太原城各司衙門官員紛紛領命,躬身退下,往城中趕去。
等到周圍人群一空,郭玉闖望著已經到了太原城東方向的北巡行在隊伍,低嘆一聲之後無奈的笑了笑:「至少是留在太原城了。」
周雲坤看向身邊的陽曲縣縣令岳興會:「陽曲縣要多往行在大營招呼,多些殷勤,莫要顯得無禮了。」
嶽興會立馬拱手:「下官領命。」
長孫貢揮揮手:「終歸是要進城的。」
丟下一句話,長孫貢目光閃爍著,招來差役將馬牽來,在差役的攙扶下上了馬,便是抽動馬鞭,催促著進城。
留下幾人對視一眼。
這是要在晉王朱棡生辰的時候動手的意思。
望著已經開始加快速度的長孫貢,幾人紛紛招呼來各自的跟隨將馬牽來。
回城的路上,李文相驅馬到了郭玉闖身邊。
「朱允熥要查賬,就算是要在晉王生辰時動手,在此之前是不是也該處理好首尾?」
山西道的賬目是個什麼樣子,李文相這個官府之外的人那是一清二楚。
那些個龍門賬記的是錯綜複雜、凌亂無比。
但是隻要用心上下追朔,問題便會一目瞭然。
作為開中制的核心地,山西道的倉房早就成了晉商們的自留地。
天下人只知道,晉商們因為開中制,從朝廷手中賺了無數的錢糧。但世人卻不知道,晉商做的根本就是無本的買賣。
至於為何能這樣。
那就是一個複雜的難以解釋清楚的原因了。
郭玉闖臉色平靜,澹澹的望著提醒自己的李文相,冷笑一聲:「太孫要查賬,那也得有賬可查才行啊。」
李文相目光動了一下,點點頭:「明白了。」
郭玉闖點點頭:「明白就讓人去處置吧,便是趕巧也得死無對證。」
說完之後,郭玉闖深深的看了李文相一眼。
眼下太原城裡的證據太
多了。
如果真的到了事不可為的那一天,這些個證據都可要被處置乾淨,最好是所有的事情都死無對證。
郭玉闖收回視線,將剛剛生出的這些念頭深深的藏在心中,勐抽馬鞭,身下戰馬頓時嘶鳴著,在李文相的眼中衝向太原城。
太原城北。
滔滔汾水旁。
朱允熥看向身邊的孫成:「剛剛看清楚那人了?」
孫成點點頭:「屬下帶著人散出去,稍稍靠近了一些,看得清楚,就是他。」
在二人身邊的高仰止、朱棡等人眼神閃動。
從城南趕到城北,自然是要經過城外那處高坡的。
坡上的那人啊。
朱棡低聲道:「本王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也在這裡,難道中都當初發生那件事後他就到太原了?」
高仰止挪動了一下腳步,湊到晉王身邊小聲說道:「太孫殿下知道他在太原。」
朱棡雙眼頓時一縮,有些意外和驚訝的看向朱允熥。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這前後所有的事情。
也難怪,熥哥兒會明知太原局勢危險,卻還是選擇親自過來。
而且熥哥兒明顯是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
原來,根由是在那人身上。
只是他卻有些好奇,什麼時候熥哥兒和那人竟然關係如此近了。
朱允熥笑了笑:「三叔,這一次大概是要讓你生辰的日子不安生,侄兒先和您說聲抱歉了。」
朱棡隨意的擺擺手:「你趕緊的吧,你都不知道三叔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朱允熥點點頭:「下雪了。」
眾人旋即抬頭。
只見汾水上,一片片晶瑩的雪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天上的雲層裡飄蕩落下。
太原城下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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