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呂布傳（十五）

——公元187年——

洛陽，西門軍營大帳。

“我方才做了什麼？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呂布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自稱“本大爺”，除了董卓和自家女兒，因為那樣輩分會出問題。

將她們以及在場的其他將領帶回自己的大帳後，呂布如此問道。

“我一進門，就看見父親在打張遼。”呂玲綺同時回答了兩個問題。

張遼望向帳頂，似乎想要找面牆撞撞。

“嘎嘣脆。”董白補充了一句，嘴裡還在咔嚓咔嚓地嚼著什麼。

“……阿白，你在吃什麼？”呂布倒是不擔心董白把【貂蟬】給吞了，因為這個小姑娘雖然連沙石土木、飛禽走獸都能不在意地吞掉，但對於人形之物卻退避三舍。

“唔？”董白歪歪腦袋，似乎一時不知該怎麼稱呼那東西，於是抬起小手往自己嘴裡掏了一下。

吒嚶——

一把通體如墨，柄窄刃寬，整體甚至比董白本人還高的漆黑巨劍出現在小姑娘手上，其劍刃纏繞著一道道混亂無序的赤紅雷電，散逸而出的殺氣令在場將領都不由自主地做出警戒動作。

“哦，是【死亡】。”董白隨手耍了兩下，確認般地點點頭，一張嘴又把它吞了回去。

呂布清楚地看到，董白把那柄劍向口中送去的過程中，它以配合她動作的速度飛快縮小，最後失去了存在的實感，消失在一片遠比它更加深邃的黑暗中。

女孩閉上嘴，又嚼了兩下，咯吱，咯吱吱，嗯，至少聽起來是挺脆的。

那把劍似乎是最後的幻象中【貂蟬】用來斬傷“自己”的武器，應該也是自己失控的原因。

呂布沉下心，感覺那股一定要把【貂蟬】找出來的心思幾乎完全消失，就像已經達成了目的一般。

“那麼，文遠，我此前都做了什麼？細細講來。”呂布看向張遼。

“喏，當時——”

經過張遼的講述，以及其他將領的補充，呂布基本還原了他失控的情形。

大致來說，呂布莫名發出狂吼之後，那平時一直用來放出攻擊或者強化武器的紅黑雷電突兀出現，並變得凝實，如流體般覆蓋了他的全身，而後，本人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周圍的人發動攻擊。

這種狀態的呂布似乎失去了戰鬥中的敏銳直覺，只會憑藉本身的蠻力一頓亂砍，所以周圍的部將們還能勉強招架。

但，因為始終沒有人能將呂布制服，隨著戰鬥的持續，武將們因為逐漸積累的傷勢，從“勉強招架”變成了“勉強自保”，如果不是董白和呂玲綺趕來，涼州軍只怕會成為這次洛陽之戰第一個被淘汰出局的勢力。

正如玲綺所說，兩個小姑娘踏入軍營時，瘋狂的呂布正在追打刻意吸引他注意的張遼，呂玲綺直接以盾支地，召喚出一圈冰藍色的厚重城牆將呂布圍住，而董白則施施然走過去，一張嘴就把纏繞呂布周身的紅黑雷電給吞了。

“那麼，是誰說為父要納妾的？”呂布聽完，略想了想之後，面帶煞氣地問道。

“嗯……”呂玲綺偏頭看向大帳靠近門口的位置，那裡是魏續、侯成和宋憲的位置，此時已經空無一人。

“他們在呂小姐講到一半的時候就以‘去偵查敵情’的名義溜走了。”帶著全覆式頭盔的郝萌應道。

“……”

“我並沒有刻意關注他們，”似乎感覺帳中氣氛有些不對，郝萌追加解釋道：“只是大戰在即，我方多有損失，實在不宜再自折戰力。”

“哼，那就放他們一馬……”呂布本身也不打算大張旗鼓地去找他們的麻煩，那隻會讓“呂布想納妾”這個傳聞徹底坐實，不但惱羞成怒毆打屬下，連提過一兩句的人都要捉回去教訓。

他轉向兩名女孩：“你們來我這裡，可有攜帶什麼命令？”

“沒有帶~”“聽說洛陽有好吃的~”兩個小姑娘一同應道。

奇怪，岳父應該不會放任她們自己到處跑著玩才對。

那麼，她們會及時趕來，並解除自己的失控……

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賈文和？

————

將女孩們安頓好，令麾下將領各自去忙，呂布回到軍帳中閱讀慢了一步才抵達的情報。

緊隨呂玲綺和董白來到呂布大營的，還有來自函谷關的信件，遞送者是一名頗為膽小的“貂蟬”，她原本應該趕在兩個遊山玩水的小姑娘之前抵達，但因為聽說呂布正在發飆，把所有暗衛都從陰影中抓出，所以躲了起來，因此耽擱了一些時間。

信中的情報內容本身並沒有太過意外，那支“白波太平道”想要將殘餘的“十常侍”殺光，希望投效董卓的“黑山太平道”能進行協助，而接洽者表示董卓是來幹掉那個處事不公的昏君並取而代之的，沒空理會幾個宦官。

讀到此處，呂布還有點激動，但彷彿料到了他的情緒般，賈詡在這裡批註道，董涼州確實打算取而代之，但第一步卻並非如此，他首先會廢掉或乾脆殺掉此時的皇帝，隨便立一個皇子出來，以此引動那些支援另一派的勢力蜂擁討之，此時聯合支援所立皇子的勢力，將這些人一網打盡，而後再廢掉所立皇子，把剩下這些人在不可能有援手的情況下消滅，“此乃以連橫破合縱之計也”。

這傢伙以為自己是張儀蘇秦麼？而且這種讓人自斷後路的做法似乎更毒了。

接下來，賈詡又在信中說明，做到這一切的前提，是呂布將“劍聖”擊敗，董卓為此刻意進行了多次占卜，最終獲得了【呂布變強，力敵劍聖】這樣一條“預言”，然而始終沒有得出兩人誰勝誰負的結果，所以，賈詡打算把董白和呂玲綺送來，雖然不指望她們能正面對戰王越，但任何一個保護呂布不死都是沒什麼問題的。

最後，賈詡提到，一旦呂布和劍聖動上手，虎視眈眈的“白波太平道”、“青州軍”、“外地諸劉”，甚至已經不成氣候的宦官和外戚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必然大舉進入洛陽以達成他們的目的，所以，屆時呂布需要把董白和呂玲綺分開，一個保護他自己，一個保護其他涼州將領不為人所乘，“因為是家事，所以如何安排由奉先自己決定。”

把別人家的小姑娘安排的這麼徹底，你還知道是家事？

呂布心中嘲笑了一下，但隨即又出現了些許疑惑。

賈詡是怎麼讓她們主動前來的？

以呂布對女孩們的認識來看，董白整天在董卓周圍打轉，似乎生怕他被什麼人突然給殺掉，後來捉拿並招降的“貂蟬”們也證明了這並非無的放矢，而玲綺則整日跟著董白，幼時還無師自通地管她叫公主，意義不明。

此時涼州軍接近洛陽，董卓的危險程度一路攀升，她們理應不會離開才是，除非……之前那次陷入【貂蟬】記憶時當真會死，而她們早就預感到了這一點，而賈詡的引導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罷了。

但這表面上原因也不好確定，畢竟洛陽雖然繁華，但同武威的差別不算太大，而張遼、高順、張柯、華雄等人也是早就熟悉的，難道是……

呂布剛剛想到這點，便聽到董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你就是長得像哥哥的姐姐嗎？”

“老夫是男人！所以是長得像姐姐的哥哥！”隨之響起的，不出所料是郝萌那幾可亂真的女子聲音。

“哦，不得了。”

“公主，我們還要去看看滅霸。”呂玲綺的話語也傳了進來。

“哦……姐姐再見~”

“是哥哥！”

結果賈詡那傢伙是以我這裡有一些奇怪武將為由把她們騙來的嗎！

……呵，希望臧霸能解釋清他名字的來歷。

————

“末將拜見呂將軍，”剛剛在門口遭遇董白的郝萌走了進來，向呂布施禮並遞上幾份情報：“這些是魏續、侯成、宋憲新得到的情報。”

呂布把手中閱讀完畢的情報交給身旁的“貂蟬”，然後接過郝萌遞來的那些。

收走情報的“貂蟬”略一躬身，後退走入陰影中消失不見。

呵，以為他們只是找藉口溜走，原來真的去工作了，不過，應該只是把過往的情報重新總結一遍而已吧。

呂布嘲笑了一句，展開這些情報，由於呂布佔領了西門，所以他們探查的是其他三個方向。

——青州軍仍駐紮在東門外，數日前曾派人前往同袁家議事，但之後沒有任何異動。

——昨日，早些時候衝出南門的楊家輕騎斥候陸續返回，似乎沒有任何收穫。

呵，也不知那孫堅究竟得了什麼好東西，不惜撕毀盟約，得罪袁家，拐走楊家嫡子，也要立刻離開洛陽。

可惜，當時本大爺神志有點不清……不，就算神志清醒，本大爺也不會對死物有興趣。

——今日，北門失火，造成大片城牆焦黑，有守城兵士宣稱見到了巨大的火焰兔子。

“……”呂布遲疑了片刻，猛然站起：“來人！備馬！傳令全軍！向西園進發！控制沿途街市！不準任何人離開！”

雖然只是直覺，但他能確定，如果再慢上一步，己方對洛陽皇室的謀劃就會變成一場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