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十五年清廷欲全盤沿用明制,便改內國史院、內秘書院、內弘文院為內閣,意使內閣成為大清王朝的權力中心。

因怕大學士權力過重,順治特降低其品秩,只定五品藉以抑制。

因而眼下大清的內閣雖同前明一樣運轉,但大學士品級太低,辦事人員也不多,所以其權任反較順治初年的內三院為輕。

如今皇帝尚未親政,國家大小事務又皆由輔政大臣主持,內閣制度實際是名存實亡的。

不過輔臣的辦公值房也設在內閣,這就使得內閣雖然不能正常運轉,但照樣是大清王朝的權力中樞所在。

蘇克薩哈等人去慈寧宮欲借穆裡瑪兵敗在太皇太后面前給鰲拜上眼藥水時,另有一幫大臣卻是去了內閣鰲拜的值房。

有吏部尚書阿思哈、兵部尚書並任正紅旗滿洲都統的噶褚哈、工部尚書濟世、戶部尚書並任鑲藍旗滿洲都統的馬爾塞、禮部侍郎泰璧圖、大學士吳格塞等。

皆是近年來依附鰲拜的大臣,也是鰲拜把持六部的重要幫手。

其中又以兩黃旗出身的官員為多。

剛剛傳到京城的穆裡瑪兵敗訊息太過驚人,以致知曉此事的滿漢官員無一不從中嗅到危機。

危機不是來自遙遠的夔東,而是眼皮底下的京城。

幾乎是瞬間,一道道目光投向了設在內閣的輔臣值房以及皇宮大內。

阿思哈、濟世等人作為鰲拜一黨,深知穆裡瑪兵敗對鰲拜的影響,因而都在建言獻策以作挽救。

有說再調大軍督剿明軍,不惜一切代價蕩平夔東明軍餘部。

有說要想辦法將穆裡瑪兵敗責任推給負責圍剿的督撫,無論如何也要將對鰲拜的影響降到最低。

有說不如派人同明軍說和,將被俘的穆裡瑪同滿洲子弟贖回來,總不能真讓滿洲上下家家帶孝吧。

“說和,怎麼說和?難不成要我大清割地賠款不成!”

兵部尚書噶褚哈反對說和,說什麼勝負乃兵家常事,若因一場敗仗就要同明軍說和,那大清這會怕是早亡了。

提議說和的是大學士吳格塞,此人是以筆貼式入的仕,沒打過仗,骨子裡跟那幫漢官差不多,遇事不是想著戰,而是先想著和。

“怎麼能說是割地賠款呢,先帝在時就極力招撫夔東賊,現在既不能武力蕩平夔東賊,自當要招撫”

吳格塞解釋可以較從前給明軍以更優的條件,比如給其一兩府地,為首大賊封侯封伯都可以。

當然,前提是明軍必須去了永曆年號,剃髮易服!

這是大清的底線。

“若明軍肯和最好,就怕他們不肯和。”

剛當上戶部尚書才兩個月的馬爾塞實際也是支援和談的,因為戶部眼下已是窮的叮噹響,每年財稅收入近半都叫三藩拿了去,為了剿平夔東賊真就是傾家蕩產,連帶著對民間也是盤剝至極。

這兩年來各地往朝廷訴苦的摺子還少麼,鬧出來的民亂不夠多麼!

所以真要和談能夠解決西山戰事,讓戶部喘口氣,馬爾塞是持雙手同意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被俘的靖西將軍同滿洲子弟贖回來,要不然八旗上下對少保”

吏部尚書阿思哈沒說出來的意思,在座眾人都知道。

八百里急報是說靖西將軍大敗,滿洲子弟損失大半,但這個損失不可能是全部陣亡。

有逃回來的,也有被俘的。

從穆裡瑪都被明軍俘虜一事來看,說明被俘的滿洲子弟數量一定不少。

於朝廷而言,全力剿平西山賊是當務之急。

但對鰲拜一黨而言,想辦法將人贖回來卻是重中之重。

因為真讓滿洲家家戶戶死人帶孝,那鰲少保怕是要被八旗恨透了。

沒了滿洲八旗的支援,鰲拜一黨想要繼續把持朝政恐怕就難了。

當日鰲拜抽調滿洲子弟出征雖有鍛鍊子弟的意思,但也是藉此拉攏滿洲八旗支援他,而不是讓八旗上下人人對他唾罵。

用意肯定是好的,誰曾想穆裡瑪會兵敗呢!

聞訊趕到的領侍衛內大臣、鑲黃旗滿洲都統卓布泰進屋後第一句話就是埋怨自家兄長:“我早說過老三那性子不能領軍,更沒有統領大軍的經驗,讓他領軍出征極有可能會壞事,大哥非不聽,現在好了吧!”

“二叔,坐!”

鰲拜之子納穆福趕緊搬了只凳子遞給二叔,也是一臉懊悔,“當時阿瑪讓二叔領軍就好了。”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可惜。

相比只在國初從徵過江西的穆裡瑪,卓布泰可謂能征善戰。

在關外時就以驍勇著稱,入關後幾乎參與了對明所有戰事。

先從豫親王多鐸西征李自成;又從貝勒博洛攻打浙江、福建,生擒明隆武帝朱聿鍵;再從鄭親王濟爾哈朗下湖廣;後掛徵南將軍印同信郡王多尼、吳三桂一起進軍雲貴,大敗李定國象陣,攻克昆明。

論起戰功來,卓布泰這個弟弟甚至比自己的大哥鰲拜還要多,還要顯赫!

只他性子暴燥,康熙元年率大軍自西南班師後,有人向朝廷揭發他謊報部下軍功,結果時任輔臣之首的索尼將此事交由議政王公大臣會議決定。

當時排名最末的鰲拜無力阻止此事,為了避嫌也不好多說什麼。

會議結果是派議政王一人、議政貝勒兩人問詢卓布泰。

誰想卓布泰自恃有功,竟與議政王、貝勒吵了起來,把小事給鬧大。

於是論絞籍沒,後念有功寬之,只奪世職罷都統。

也就是大勝歸來的卓布泰愣是被清廷削奪一切職務,閒置了。

去年底,鰲拜利用誅殺反對圈地三大臣的餘威,成功起復卓布泰為鑲黃旗滿洲都統,年初再兼領侍衛內大臣,由此徹底掌控宮禁。

只可惜起復晚了,不然由卓布泰領軍出征哪會有今日這場大麻煩。

“蘇克薩哈他們去了慈寧宮,不用問肯定在說大哥的不是,就不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怎麼看此事了。”

隨手端起桌上也不知誰喝的茶碗“咕嘟”一口,卓布泰兀自在那生著悶氣,也為弟弟穆裡瑪擔心。

穆裡瑪再是無能也是他的弟弟,兄弟連心,身為兄長的豈能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