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不怨滿都護如此咒罵穆裡瑪。

這位真正就是大清的活趙括啊!

翻遍穆裡瑪過往,早年就一直在宮中當侍衛,順治四年才跟大軍去江西打了一仗。

就這一仗也不曾獨當一面過,以參領身份給人打下手。

完事就回朝做官,再也沒出徵過。

充其量就是個衝鋒陷陣的悍將,要不是其兄鰲拜,哪裡能做得了大軍統帥!

想到自己如今被尼堪所欺,想到那陣亡在黃龍山的滿洲八旗子弟,想到京師滿洲要家家帶孝,滿都護恨不能從尼堪手中奪過火銃砸死穆裡瑪才好。

這就是大清朝的王振!

可恨他不能做大清朝的樊忠!

同滿都護一樣想法的人其實很多,不少滿洲將領看向穆裡瑪的目光都滿含怨恨,若不是他們雙手皆被明軍用繩子綁著,估計早就有人衝過去為國除奸了。

就連湖廣巡撫楊茂勳也覺得穆裡瑪怎麼還不去死的。

腿都被明賊打斷了,還有臉苟活?

他若不是嘴巴被堵,早就咬舌自盡一死報效君王了。

歸根結底,都是鰲拜誤國!

可嘆有心殺賊,無力迴天。

不過今日若死,也是其所快哉!

楊茂勳已經拿定主意,待到了興山城下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向城上示警,絕不能讓明賊輕鬆騙取這座重鎮。

哪怕身死也不足惜。

否則,三年謀劃,無數錢糧耗費,無數將士、百姓犧牲得來的大好局面恐要付諸東流。

前方,王五沒功夫去想滿洲高階俘虜們的心境,正在同部下們分析興山城的守軍情況。

由於此地是湖廣提督董學禮的駐所,因此城中肯定有隸屬提督的標營。

根據徐霖說法,賊清定綠營兵制,總督可轄標兵三營計3000兵。

而作為一省最高軍事長官的提督則可轄標兵五營,計5000兵。

巡撫、總兵則各轄標兵三營,各1500人。

也就是總督、提督、巡撫、總兵直屬的標兵是一省綠營精銳。

僅湖廣來計,除總督、提督外,又有偏沅巡撫、湖廣巡撫、鄖陽巡撫;荊州、長沙、鄖陽三總兵設,因此湖廣綠營的精兵總數是17000人。

餘下駐防各地的副將節制1200人,有辰州、黃州、承天、常德四副將,這便是近5000營兵。

另漢陽、夷陽、三江口參將,各汛地守備、千總不等。

加起來湖廣一省總兵力其實不到三萬人。

然事實上僅用於包圍茅麓山的湖廣綠營就有八萬人。

多出來的五萬營兵要麼便是同於大海一樣,從外省調入歸湖廣總督張長庚節制,由湖廣方面提供錢糧的客兵。

鄰近河南、山東、江西、山西、北直隸都有兵來。

要麼就是被驅使來給了綠營編制的明軍降兵。

“將軍前番大破於大海、穆生輝,陣斬營兵四千”

徐霖初步估了下,除那個接任穆生輝鄖陽總兵一職的牛萬程外,湖廣綠營現在能夠動用的兵力應該還有七萬左右。

就是近一萬兵馬不是被殲,就是被打殘,或是打散。

潰散營兵重新收攏歸建形成戰鬥力需要一定時間,於接下來的戰事已經不起作用。

而湖廣綠營承擔著茅麓山東線和南線的封鎖任務,防線總長近百里,處處都要佈防,故徐霖猜測留在興山城的提督標營可能只有兩營兵,也就是兩千人。

甚至可能更少。

畢竟誰也不可能想到明軍會突破包圍圈跑到清軍防線後方,襲擊他們的前敵總指揮部。

就跟那位將指揮部設在慈竹籠的西安駐防副都統杜敏一樣。

那位“牛旗”的嫡系本部兵,就是董學禮的提督標兵後營兵。

不過這支提督後營標兵已然變質,且跟牛旗直接歸到了鄖陽鎮,建制不再隸屬提督標營。

聽了徐霖分析,王五點了點頭。

不管城內有多少清軍,哪怕只有千人,明軍都沒法強攻。

因為明軍根本沒有攻堅能力。

只能智取。

為確保智取成功,王五讓人將繳獲的靖西大將軍印取來。

以穆裡瑪口吻草擬了一封調兵公文交由徐霖,命其與趙進忠、江天成、狗剩、王勝明等領800扮作滿洲兩紅旗的官兵先赴興山詐城。

努大海那幫真滿洲肯定也要去。

他們的滿洲話眼下還是挺唬人的。

一旦成功混進城中,這八百人就得直取城中的提督臨時駐所,能擒斬董學禮最好,不能就在城中製造混亂,使守軍不知有多少明軍來襲,從而為明軍後續部隊趕到爭取時間。

“能詐就詐,若詐不開也不要強攻,等我來!”

交待完後,王五讓趙進忠、徐霖他們立即出發。

又叫來田文讓他帶一百人冒充清軍沿香溪河往北,在南陽河一帶的通道上截殺清軍傳令人員,確保興山發生的事情暫時傳不到正在東線封鎖的清軍各部耳中。

囑咐田文兩天後趕去興山城,要是城已破就立即追趕主力。

城未破如何辦,沒說。

田文心裡有數。

是回茅麓山堅持抗清,還是就地解散潛入民間,隨他好了。

詐城隊伍出發後,王五讓其他人就地休息。

自己則去看看俘虜情況。

還好,都算老實。

躺在擔架上的穆裡瑪情緒也很穩定,就是眼神讓王五覺得有點不對勁。

沒啥憤怒,也沒啥絕望,更沒啥不甘,相反,倒好像很迷茫,很困惑的樣子。

不知受了什麼刺激。

正欲離去時,那個上次差點咬舌自盡的撫臺楊大人,突然用被綁的雙手指著自己嘴巴“唔唔”的叫喚。

這是有話要說。

“讓楊大人說話。”

王五示意掌旗張鵬羽上前替楊茂勳拿下嘴中的布團。

布團脫嘴那刻,楊茂勳好像悶在水裡好久突然浮上水面,大口喘息好一陣,方抬頭對正看著他的王五道:“明朝氣數已盡,你等為何執迷不悟!”

“我們還沒死,怎麼能說明朝氣數已盡呢?”

王五冷笑一聲,對這個當漢奸反當出一身鐵骨的撫臺大人真是“另眼相看”的很。

不欲理睬,轉身便要走。

那楊茂勳卻在後面急道:“國家自崇禎以來長達四十年戰亂,生靈塗炭,百姓十不存一,天下可謂元氣大傷,赤地千里更是常事,如今終是盼得大清一統宇內,予民休養,施以仁政,民間方復生機,百姓人人樂享太平

爾等今番真要破圍而去,好不容易得來的太平必將為之葬送,屆時烽煙千里,民不聊生,百姓再度流離失所,遍地白骨,爾等怎忍心的!”

說到這,一臉痛心疾首:“本官不明白,到底是你氣數已盡的明朝重要,還是這天下百姓安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