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大人是真想一拳打死王五,因為他的笑話太冷了。

姓王的有什麼好笑的?

神經病!

要不是眼前這小子剛剛一刀砍了李國翰的兒子,總督大人未必就不敢與其摔一跤。

罵罵咧咧的走了。

心中罵。

這場大火燒掉了陝西綠營繼續圍攻李來亨的可能,不出意外陝西提督王一正會馬上撤兵。

沒飯吃,怎麼打下去。

陝西方面退兵,穆裡瑪同他只能就先前條件繼續同明軍談。

也就是茅麓山上的明軍餘部不剃髮。

內心深處,張長庚是希望李來亨那幫人剃髮的。

不管什麼原因,總能表明大清就此達成形式上的統一。

在自己任內結束長達二十年的明清戰事,於張長庚而言終歸是一樁功勞。

至於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反正他一漢軍也問不了滿洲的事。

因為主導和談的是鰲拜兄弟。

望著正在熊熊燃燒的糧堆,難免嘆了口氣。

大好局面突然逆轉,是個人都不甘心。

奈何局面真就敗壞至此,叫他張長庚能怎麼辦?

要怪,只能怪穆裡瑪。

曹尼瑪!

總督大人“呸”了一口,老老實實去幫王賊統計傷亡人數去。

書辦就得有書辦的樣子。

王五這邊是真心發笑,並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

穆裡瑪說給他弄個鰲拜孫女為妻,意將他牢牢摁在瓜爾佳戰車上。

堅定不移為鰲拜保駕護航,王五是同意的,並且真的願意帶兵進京抓大玉兒和康熙。

甚至鰲拜弄不過康麻子被抓,只要少保能有“衣帶詔”出來,他同樣可以在荊州打響清君側第一槍。

但讓他娶鰲拜孫女為妻卻是相當排斥。

眾所周知,滿洲女子相貌普遍不佳,尤其國初這會更是相當難看。

再者,滿漢有別。

娶吳三桂的女兒為妻,卻是十分心動。

印象中吳最小的女兒可能是陳圓圓所生,因此容貌應該不差。

相比鰲拜,吳三桂的家當也更大,而且對於王五的發展也更加有利。

這件事還不費什麼力氣,只要截王永康的胡便行。

仁義念舊的吳三桂連個要飯的都肯認為女婿,況一擊敗滿八旗的年輕優秀將領呢。

就算日後知道女婿是假的,生米煮成熟飯,難道他老人家還能讓閨女離婚不成?

至於王五的順營出身,好解釋的很。

當年爹被殺,兒子被順軍擄走養大便是。

理由多的是。

如何截王永康的胡?

可操作的辦法有兩個。

一是派人去蘇州密尋王永康“殺人奪寶”;

二是派人去昆明守在吳三桂家大門口,只要發現乞丐就帶走。

相較後者,前者更好辦。

畢竟在吳三桂眼皮底下做手腳風險太大。

思來想去,只待此間事了便抽空去一趟江南。

殺人奪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王五想見一見張煌言。

內心深處,他總是放不下這位西湖的第三傑。

貓兒關內的戰鬥已經結束,明軍方面傷亡共184人,吳軍那邊卻少一些只傷亡了140餘人。

這自是與明軍主攻有關。

傷亡比佔到了一成多,對於兵力本就緊張的明軍而言是相當大的損失了。

這個時代想要一直確保己方傷亡低於某個數值,除了武器的更新換代,就是必須保證兵力始終佔有巨大優勢。

可惜,這兩樣王五一件都辦不到。

如果沒有馬寶部助戰,僅憑他這一千來人想要全殲貓兒關守軍,即便達成至少也要犧牲四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將士。

也就是明軍越是能打,結果卻是越不能打。

因為,沒有兵員補充的明軍越打越少。

這也是王五不得不想方設法與清軍停戰的原因之一。

陣亡的110名將士遺體被就地焚化,只能將他們的骨灰帶走。

傷員連同死者骨灰一起回去。

其實誰都知道二十多名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的重傷員根本無法穿山越嶺回去,也根本救不活,最明智的辦法就是給他們一個痛快,讓他們不必在死前再承受痛苦。

因此徐霖請求由他帶人給重傷的弟兄一個痛快。

“將軍,這也是為他們好。”

徐霖認為要將這些重傷員送回去的話,需要額外再抽一百人護送,如此會讓他們本就不多的人手更加緊張。

倘若能救活也值,問題是那二十多人不是斷腿就是斷胳膊,又或要害中箭中銃,壓根沒法救。

“除了敵人,任何人的生死都不能由我們決定,更不能用為他人好的名義決定他人生死。”

王五將選擇權交由重傷員自己決定。

如果他們不想承受痛苦則給予痛快,如果想多撐一會則安排人抬回去。

“想撐下去的我會想盡辦法救治你們,不會丟下你們不管。今後不管你們能動不能動,只要我沒死便養你們一輩子,我死了有兒子就讓兒子接著養,直到給你們送終。”

說完自己的意思後,王五讓人取來紙筆。

要痛快的讓人將遺言記下,以便將來有機會替他們完成生前心願。

最終,願意痛快走的有九人,想要撐下去的有十七人。

這個結果王五並不意外。

不怕死並不代表不想活。

讓狗剩安排一隊人護送傷員現在就出發回去,餘下九人則由他親自記錄遺言。

然而讓王五痛心的是,這九人根本沒有遺言需要記錄。

因為,他們於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

充滿血腥味的屋子除了傷員的呻吟,沒有任何聲音。

王五放下紙筆,拿匕首走到一個肚子被長刀撕開的傷員面前。

他要親手送這些勇士最後一程。

由於失血過多,這名傷員的意識已經非常模糊。

身體本能卻讓他時不時的顫抖一下,喉嚨發出痛苦的聲音。

無法說話的傷員目光卻很堅定。

匕首瞬間沒入他的心口,心臟為之驟停。

拔出匕首,王五合上了對方雙眼,走到下一人面前。

一個接一個送走。

每送走一人,王五的心都很痛,如同匕首紮在他的心臟。

只剩最後一人了。

是個大腿被長刀砍斷,動脈斷了的傷員。

看著很年輕。

由於失血過多,這名傷員的臉色很白。

王五蹲下,凝視著其目光,如果對方目光有半點猶豫,他都會立即讓人將其抬走。

然而並沒有。

“兄弟,來生見。”

王五顫抖將匕首貼在對方心口,正欲刺入時,這傷員突然艱難的張了張嘴。

見狀,王五趕緊停下,將耳朵湊近傾聽。

“將軍,我叫柱子哪天咱們的隊伍要是能路過榆林,還請將軍將我骨灰灑在家鄉我叔說過,那裡是我們的根。”

支撐著用最後一口氣說出遺言後,柱子的腦袋緩緩垂下。

許久之後,王五從地上起身,拿筆在紙上記下“周鐵柱魂歸榆林”幾個字。

這是九人中唯一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