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上午,在東市的那處鋪子裡,李辰安和黃三烈聊了許多。

時近午時時候,外面的生意越來越好,李辰安才和黃三烈從後院走了出來。

彼此歡喜。

當李辰安出現在鋪子裡的那一刻,當進入鋪子買酒的那些人認出了李辰安的那一刻,所有人忽然之間自覺的讓出了一條路來。

此間沸騰的聲音就這樣沒了。

那些看向李辰安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恐懼。

這魚龍會舵主的身份居然有著如此強大的威懾力。

李辰安笑了起來。

他沒有去搭理那些人,他和黃三烈走出了鋪子,來到了巷子裡,巷子裡圍著的人群頓時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李辰安眉梢一揚,抬步準備去那輛停在牆角根處的馬車,卻不料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等等!”

這個聲音李辰安很是熟悉,他收回了邁出去的那隻腳,轉身看向了沈巧蝶,然後燦爛一笑。

“買酒,請去排隊,敘舊……我沒時間,再見!”

沈巧蝶銀牙一咬,腳下一跺,“李辰安!你給我站住!”

酒鋪外有許多人。

這些人畏懼於李辰安那身份紛紛後退讓出了街巷上的一大塊空地。

李辰安就站在這空地的中間。

那些酒客們的視線此時卻落在了一個女子的身上。

有竊竊私語聲響起:

“這姑娘,誰家的?”

“好像是沈家的那位千金。”

“沈千山?昨兒個晚上,沈老闆的糧倉不是被一把火給燒光了麼?難道真是李辰安乾的?”

“噓……魚龍會幹這種事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位沈家小姐倒是膽大,莫非她還想向李公子問個是非緣由?”

“我說,你們可別忘記了她曾經和李辰安還有個婚約!”

“……可聽說霍家已經向沈家提親,霍家長孫霍書凡而今才是她的未婚夫啊!她跑這來……是不是有些不妥?”

“這能有什麼不妥的?沈家是商人,聽聞這沈小姐嫁給霍少爺是當妾!與其當妾,莫如嫁給李公子當個正妻,畢竟而今的李公子可是魚龍會舵主,有這身份,霍家也奈何不了他。”

有人做恍然大悟模樣,“如此說來,那沈小姐又要退婚一次?”

“仔細看看,這就要看李公子想不想吃這口回頭草了。”

那些言語落在了沈巧蝶的耳朵裡,令她面色頓時一紅,她杏眼一瞪,上前三步,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

她很生氣。

她很想要再次斥責李辰安一番。

可她卻想起了來這裡的時候沈千山對她說的那句話——

“你代表沈家向他賠個不是……你很委屈,為父也很委屈,但這委屈而今要藏在心裡!藏得越深越好!”

李辰安也以為這沈巧蝶要弄出什麼么蛾子,卻不料沈巧蝶那張原本滿是寒霜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了一抹笑意。

這反而令他心裡生出了警惕。

接著便見沈巧蝶規規矩矩的向他道了一個萬福,“算我有眼無珠,其實仔細想來,沈家與你也並無過不去的仇恨,就算是退回那婚書,你也是收了銀子的。”

“而今,你既然成為了魚龍會的舵主……沈家在江南行省的生意,還請你高抬貴手!”

此間寂靜無聲。

那些圍觀的群眾當然聽見了沈巧蝶的這番話,這番話再次坐實了李辰安那身份,也讓他們明白了這是沈家在向李辰安低頭。

曾經的那個李家棄子,那個在二井溝巷子裡一無是處的傻子,那個令沈家處心積慮想要退回婚書的姑爺,而今居然已經成了沈家無法高攀的存在!

世事難料啊!

當時這沈家不賣一顆糧食給李辰安,甚至聯合了大小許多糧商讓他們也不許賣一顆糧食給李辰安,現在這沈家恐怕腸子都悔青了。

更何況那退回去了的婚書。

所有人又都看向了李辰安,心想這麼個可伶可俐的人兒前來求情,李辰安恐怕也會借驢下坡,將那些事就此揭過,便能輕易的收穫沈家的友誼。

卻不料他們看見李辰安咧嘴笑了起來,然後他們聽見了李辰安那如春風一般輕柔,卻如寒霜一般冰冷的聲音:

“沈姑娘不夠誠意啊!”

“你不是說我就是一個螻蟻般的存在麼?”

“你不是說我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更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麼?”

“其實我真的知道,所以當初我對你父親說他的格局有些小……他恐怕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父親讓你來這裡給我賠禮道歉,這還是說明了他的格局有些小!”

“因為道歉若是有用,這天下就沒有過不去的仇恨了。”

“不過我倒是對你和你沈家沒啥深仇大恨,因為你們不夠資格,只是你不夠誠意啊!”

他這一席話連說了兩句不夠誠意,沈巧蝶就有些懵,不知道他想要的是怎樣的誠意。

她站了起來,低聲說道:“沈家……確實不夠資格讓你記恨,要不小女子在府上準備水酒一杯,給李公子慶賀?”

李辰安聳了聳肩,轉身,抬步,回頭,看著沈巧蝶一笑:“我就是賣酒的,我需要的是你那一杯水酒麼?”

那一笑落在沈巧蝶眼裡的味道卻有些不一樣。

她覺得那是猥瑣、是曖昧,是不懷好意!

沈巧蝶臉色忽然一紅,“李辰安!你休想!”

李辰安頓時樂了:“不是我想,是你想!”

“另外,你不是很瞭解我的麼?誠意!我要的是誠意!”

他的眼睛在沈巧蝶那妙曼的身子上游走,嚥了一口唾沫,這一次當真是邪惡一笑:

“當然,若是你真願意,我也就勉為其難的幫幫你,不過得說好了,你得付給我銀子!”

“你……!”

李辰安哈哈大笑,轉身就走,“記住,誠意很重要!”

沈巧蝶臉上的怒意越來越濃,頃刻間卻如陽光下的雪花一樣消散。

她就這樣看著李辰安登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她轉身,垂頭,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了人群,也上了她的馬車。

她回到了沈府,來到了她的閨房。

她關上了門,嚎啕大哭。

她摔碎了一地的花瓶,撕碎了一地的紙張。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眼裡露出了一抹狠毒的光芒。

“李辰安!”

“莫要以為你有了魚龍會的那護身符本姑娘就拿你沒辦法!”

“今日之辱,我要你百倍償還!”

“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