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老師，你有遺憾嗎

駭人的氣息波動從蘇誠身上澎湃升騰，隨後向四周擴散開來。

碧空雲層排開，海上浪潮席捲。

這個瞬間，站在海岸邊緣的蘇誠甚至帶給洛蕾萊一種錯覺。

那並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就像佇立在海神島中心的海神山一樣難以撼動。

而這還僅僅只是氣勢外顯，此刻的他，連武魂都還尚未釋放。

洛蕾萊愕然回頭，看向蘇誠的身影，“他竟然真的……”

與此同時，海神島上的眾多強者們皆是感到一陣心悸。

“好強的能量波動！”海龍鬥羅雙眉緊蹙，在海龍聖柱下站起身來。

“是誰？”

“有人要來進犯海神島？”

“……”

這時，一道悠遠柔和的女聲在他們耳畔響起，“不用擔心。”

下一刻，一襲紅衣的波賽西出現在海神島半空中朝遠處眺望，臉上浮現出淡淡驚訝與喜悅的同時，還夾雜著一絲不滿。

顯然，在感知到那股氣息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

跟一眾聖柱鬥羅說完後，便化作一道紅光，向著那個方向飛掠而去。

眼見波賽西離開，其他聖柱鬥羅們也紛紛放下心來。

大祭司波賽西在他們眼中便是無敵的存在。

只要有波賽西在，海神島就不會出現任何危險。

海神島不遠處的島嶼上，蘇誠看著那道紅衣身影橫渡大海而來，隨後落在了自己身前不遠處。

十餘年時間過去，如果說洛蕾萊的樣貌毫無改變，那麼波賽西的變化就相當明顯了。

並非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得蒼老，恰恰相反，如今的她看上去反而相比之前年輕了許多。

確切的說，是她的眼神變得年輕了。

其中除了成年女子的溫婉柔和，自信知性外，還有些許年輕女子的天真純澈，唯獨沒有了過去那絲若有若無的滄桑感。

蘇誠心中感慨，臉上浮現出由衷的喜悅之色，“老師，好久不見。”

波賽西緩步上前，上下打量著蘇誠，心潮一陣洶湧起伏。

眼前這個男人，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

雖然小時候接觸不多，但在對方七歲之後，便跟隨自己一起修行。

從幼時起，就在各方面都表現得與眾不同。

更是為了自己，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機會，選擇離開海神島。

如今一晃十多年過去，曾經那個孩子，已經成長為一個男人，看上去更加成熟了許多，氣質也越發內斂。

若非剛剛主動釋放氣息，簡直像是個普通人一般，即便以她的眼力和感知，也難以覺察到對方的修為實力。

“誠兒，沒想到你修為進步得這麼快，甚至比我當年接受頂級八考後的實力進境更加驚人。”

才剛剛三十出頭，便已經修煉到了封號鬥羅境界。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封號鬥羅。

雖然看不透此時蘇誠的具體實力，但僅從剛剛的氣息波動，波賽西就知道，對方絕不會弱於一般的巔峰鬥羅。

感慨的同時，她心中愈發覺得可惜。

此時再看，如果蘇誠當年選擇了接受海神考驗，真的很有可能獲得海神九考。

而如今的自己，也已經甘願為了成就新一代海神而獻祭生命。

“不過你倒真是心堅如鐵。”波賽西聲音冷冽下來，似乎有些生氣，“這麼多年過去，連一次也不曾回來過。對你來說，渡海算不上什麼難事，也花費不了太多時間吧？”

蘇誠聞言，心中掠過一絲驚訝。

這個老師真的變了，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不過這種變化顯然不是壞事。

“沒有所成之前，不敢回來給老師丟人。”蘇誠笑道，“好在花的時間也不算太久。”

“伱倒是會找理由。”波賽西冷哼道，“你若是繼續在外面待上幾年，怕是就要老了。”

“老師看起來倒是更年輕了，比以前還要漂亮。”

“貧嘴！”波賽西臉上一紅，有些嗔怒。

“老師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蘇誠笑著說道。

這話他確實是發自內心。

過去波賽西的心態太過超然了。

常年枯坐海神山上俯瞰眾生，自以為見過人生百態，實際根本都是虛假泡影。

這就像看了許多場電影，難道就能因此明悟人生了嗎？

只有真正走入世間，她才是個活生生的人。

多了這份生氣，她自然也就顯得年輕了很多。

過去那重虛假的滄桑感，現在也被徹底擦除乾淨了。

波賽西輕哼一聲，也沒有太過計較蘇誠言語間的不敬。

反正過去兩人間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與其說是師徒，交流起來反倒更像是朋友。

反而一番談笑下來，彼此多年未見的生疏感也隨之抹消了。

“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波賽西先是問了一句。

緊接著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猶豫，“要不要回海神島？”

海神島考驗不透過便要被驅逐的規矩，是靠人為來進行維護的，沒有硬性的排斥規則，她願意為了蘇誠破例一次。

其實波賽西還有些想讓蘇誠去嘗試一下，看有沒有機會再接受考核，但估計對方不會同意。

“算了吧。”蘇誠搖了搖頭，“不要為了我破壞規矩。”

波賽西聞言暗歎一聲，這和她料想中的回答差不多。

隨後她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雙眼微微眯起，海藍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探尋之意，“你弄的那個明教，現在聲勢很大啊。”

“是啊。”蘇誠坦然道，“我也是剛剛知道，現在絕大多數海民都已經加入了明教。”

“你……為什麼要建立這個明教？”看著蘇誠，波賽西遲疑著問道。

“自然是為了讓生活在大海上的人們過得更好。”蘇誠淡淡道，“老師肯定也瞭解過明教的具體情況吧？那些人活得比過去要好多了。”

“……”波賽西先是有些沉默，隨後輕嘆道，“確實好多了，過去是我不夠盡職，辜負了海神大人的期望。”

她自然深入瞭解過明教的具體情況，並且蒐集了大量相關情報。

海上忽然出現一個規模如此巨大的勢力，她作為海神島大祭司，如今又不像過去那樣不問世事，反而時常在民間走動，聽聞之後怎麼可能不做調查。

若非完全弄明白了這個勢力的行事風格與核心宗旨，她又怎麼會放任自流。

如果裡面存在任何一點問題，就算這個勢力創始人是蘇誠，她也會毫不手軟地將其取締。

“老師不要這麼說。”蘇誠笑望著波賽西，“有事弟子服其勞，如果沒有你當年的指點，我也不會走到今天。”

“你也不用抬舉我了，我從未教過你什麼。”波賽西搖了搖頭，“不過你傳出去的那套功法，好像效果很是驚人，竟然能讓普通人成為魂師。”

說話時，她的神色略顯猶疑，心中更是少見的忐忑不安。

其實那捲在明教之中廣為流傳的功法，才是她最為疑惑和擔憂的事。

蘇誠是怎麼做到的？

這樣無私傳播功法的目的又是什麼？

如果蘇誠有其他想法，自己又該如何處置？

能讓先天零魂力的人修煉出來魂力，這種事難免讓她心中狐疑。

到這種程度，顯然不是一兩句海神指引能解釋得了的了。

雖然有些不敬，但她真的懷疑，就算海神大人，也做不到讓普通人逆天改命，依靠著自身修煉從無到有獲得魂師天賦。

輕抿紅唇，波賽西猶豫著說道：“你知道魂師多了以後，會導致什麼結果嗎？”

“什麼結果？”蘇誠注視著她，漆黑的眼眸與湛藍的眼眸彼此對視著。

“會讓天下大亂的。”波賽西低聲道。

這個世界上擁有魂師天賦的人是極少的，一百個人裡都未必會出現一個。

但即便如此，因為魂師而造成的動亂已經數不勝數，堪稱禍亂之源。

若是人人能成魂師，簡直難以想象天下會變成什麼模樣。

原本充足的資源，也會因此而變得稀缺罕見，又會因此帶來多少爭鬥廝殺？

“……”蘇誠沉默片刻後，忽然笑了起來，“亂又如何？”

波賽西愣住了。

似乎難以置信蘇誠竟然會給出一個這樣的回答。

“那樣的結果，你能承擔得了嗎？”

“為何要由我來承擔？”蘇誠平靜說道。

他轉過身，緩緩踱步走到海岸前，看著波濤起伏的廣闊海面。

“天下人的事，理應由天下人來承擔。我給他們一個機會，至於世界會因此而變得更好，還是變得更壞，都不該由我來擔憂。”

蘇誠轉頭看向波賽西。

“老師，你沒有權利去決定別人的人生，我也沒有這個權利。

“哪怕他們因為我而擁有了超越常人的力量，我也不覺得我有資格去限制他們，他們若是因爭鬥而死，也怨不得我。那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也是他們的自由。

“就像傳出去這套功法，是我的自由一樣。”

“這……”波賽西怔怔看著蘇誠，喃喃道：“這是魔道……”

“老師覺得我不應該這樣做嗎？”

蘇誠不想繼續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索性直言道：“可是那些普通人，想要在大海上生存何其艱難。難道他們天生就應該低人一等，難道普通人就沒有權利去追求夢想嗎？”

“……”沉默良久之後，波賽西發出一聲嘆息，“我從來都說不過你。”

說出剛剛那些話，她沒有半點出於私心。

事實上就算魂師數量再多數十上百倍，也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她是真的覺得這其中有很多隱患。

這種功法是不應該存在的。

但是蘇誠此時說的話又好像很有道理，讓她心中糾結，難以定奪。

“是好是壞，索性就讓時間去驗證好了。”蘇誠見狀，再度出言勸慰道。

波賽西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至於功法的來源問題，其實也沒什麼繼續糾結的必要了。

就算這是蘇誠自己研究出來的，又能如何呢？對方都已經退出海神島了。

蘇誠這時忽然開口轉過話題，神色也變得輕鬆起來，閒聊般的問道：“老師，你有遺憾嗎？”

“遺憾？”波賽西眨了眨眼，心中微動。

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沒有。”

蘇誠聞言側目看去，探究般地注視著她，“真的？”

“當然是真的。”波賽西失笑一聲，“怎麼，你還希望老師有什麼遺憾不成？”

“當然不是。”蘇誠也笑了起來，神色間滿是喜悅。

他知道波賽西原本是有遺憾的。

和唐晨之間那段沒有結局的感情，就是她的遺憾。

現在沒有了這個遺憾，按理來說似乎並不是一個好訊息。

原本的波賽西對生命有貪戀，甚至在原時間線中不惜在海神九考中用些手段，很大程度也是因為唐晨，想活著等待對方。

既然如今已經沒了那番念想，是否也就意味著她已經沒有了對死亡的畏懼？

但蘇誠卻不這麼想。

在他看來，過去波賽西對唐晨的那點執念，根本沒有作用，至少遠遠無法與她心中的信仰相提並論。

原時間線中，她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沒能成功殺死唐三，之後便盡心盡力輔佐對方成神，就可以看出這點。

可是現在不同了。

波賽西既然剛剛說出了那樣的話，就意味著這些年走入民間，她真正找到了心靈的寄託。

雖然不知道這種寄託的重要性如何，但至少到了最後時刻，必然可以起到關鍵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