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

新建的宮殿彷彿經歷了千百年的時間侵蝕,變得破敗不堪,似乎一陣風出來,就要轟然倒塌。

唯有殿中一杆血紅幡旗無風自動,傳出陣陣波濤海浪之聲。

血魔老祖所化血海早已不復存在,只有一副殘破的骨架趺坐在前,骨骼如紅玉,光華內斂,看上去十分黯淡。

隨著時間流逝。

血海幡內部氣息平靜下來,接著有一縷縷血氣從魂幡中灑落,紅玉骨架將這些血氣吸收,表面上漸漸有了晶瑩的光澤。

而後一絲絲血肉筋膜在骨架上重生,很快就勾勒出一個緊閉雙眸的光頭壯漢。

壯漢睜開眼,眼中泛起靈動之色。

接著面容一陣變幻,恢復成中年儒士的模樣,血魔老祖再出江湖。

但餘閒知道短時間內是不能拿著血魔老祖這個小號出去唬人了。

為了供給血海幡最後的晉升資糧,血魔老祖差點沒被它吸乾,自身幾乎跌破四階傀儡的力量層次。

好在底子還在,只要吸收足夠多的精血,血魔老祖的力量就能慢慢恢復。

血魔老祖作為沐浴血海而生的血傀儡,論實際戰力不如正兒八經的同階修士,但最大的優點就是血厚,抗擊打能力強,恢復能力強。

餘閒相信有著眾多韭菜的慷慨幫助,重建血魔池不會太長時間。

而且他雖然暫時損失了一個血魔老祖,卻收穫了一個萬獸真君,半吊子的真君也算真君嘛。

血海幡雖然已經晉升四階靈寶,但畢竟是剛剛晉升,加上沒有元嬰真君御使,只憑自身威能,也就比血魔老祖實力好上一點而已。

“楊道友,不現身一見嗎?”

血魔老祖盯著面前平平無奇,黯淡無光的血海幡。

話音落下,血海幡光華閃動,化作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臉色複雜地出現在血魔老祖面前。

“我從未想過竟還有重見天日,恢復人身的時候。”

他朝著血魔老祖躬身拜下。

“血海幡幡靈楊明拜見主人!”

血魔老祖當之無愧地受了一禮,算是定下主僕名分。

“楊道友,你我終究相識一場,我也承你諸多教誨,你以後便與其他人一般,叫我公子吧。”

他辛辛苦苦,花了這麼多心血將血海幡煉製出來,自然不只是為了幫助萬獸真人成道,養個大爺出來的。

從始至終萬獸魂幡的控制權一直在他手中。

只是之前萬獸真人與魂幡融合極深,又是作為主魂,相當於半個主人,擁有自毀之能。

這一次將萬獸魂幡晉升為血海幡,就相當於將萬獸魂幡重練一番,萬獸真人就再無催動魂幡自毀的能力。

當然,作為血海幡的幡靈,他毀不了血海幡,卻能毀了自己。

如果器靈寂滅的話,必定使得血海幡力量大跌,又得耗費時日來重新蘊養出器靈來。

從實用角度來看,培養萬獸真人就相當於給自己埋個炸彈,說不定哪天他就看破紅塵,自我寂滅,讓他的投資打了水漂。

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雖然當年兩人相識的開端不那麼美好,但自上陽城離去,一路走來,萬獸真人對他的幫助卻是實打實的。

尤其是當初他差點暴露自己可以吸收天道靈氣,萬獸真人對他的諄諄教誨和警告更是讓他銘記於心。

所以明知道有辦法能夠阻止萬獸真人在百年後化作矇昧無知的兇魂,他卻不去做,會讓他內心不安。

他現在的行事風格,主打一個問心無愧。

實話實說就是他現在損失得起,風險處於可承受範圍之內。

真要是在血海幡上面壓上了他的全部身家,那他肯定是一點風險都不願意冒的。

十有八九之前就順著萬獸真人的話,果斷將他送入輪迴之中,以免未來失控的可能性。

“公子。”

萬獸真人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倒沒有什麼身份上的落差感。

雖說之前餘閒一直稱他為道友,好似兩者處於平等的姿態。

但他卻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個可憐蟲,一個生活在痛苦黑暗之中的階下囚,苦苦堅持著一點微弱的希望,等著哪天餘閒良心發現,幫他報了大仇。

如今徹底落入餘閒手上,他反而有種理所應當的感覺。

目睹了餘閒將那麼多修士玩弄在掌心之間,他不覺得自己會比那些修士做得更好。

所幸他仍舊儲存著說不的能力,哪怕這個代價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血魔老祖嘿嘿一笑,露出不屬於他這副面孔的幾分狡黠。

“楊道友,我為你想了一個新的名號,你覺得血海上人這個名號如何?”

“全憑公子吩咐。”

萬獸真人一聽,便知自己大概有了新用處。

在餘閒手裡,除了他自己,沒人可以閒著不幹活。

“前些時日,我為了降低血魔老祖的存在感,也是為了讓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們不能在外為禍,免得引起玄陽宗上層的鎮壓,所以特意將這些人召回。

如今他們都成了你晉升的資糧,搞得我手下除了幾個還算順眼的弟子之外,便無人可用。”

“而且我估計弄上這麼一出,那些魔修也不是傻子,血魔令的誘惑力會大大減弱,再敢入我甕中的傢伙,會變得很少。

而我對於天道靈氣的需求又不可或缺。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餘閒說起自己的計劃。

他沒有突破元嬰境界之前,玄陽宗的元嬰真君就一直壓在他心頭的一座大山,讓他行事多有不便。

他當初在望舒府弄出百多個假丹修士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五六十個假丹魔修來得壓力大。

主要還是兩者的破壞力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

能夠拜入他門下的魔修,大多都是孤家寡人,無牽無掛的,他們付出了自由和生命,好不容易擁有了力量,離開血魔秘境之後自然就是肆無忌憚的放縱。

否則就這麼點假丹魔修,頂多算超大號的築基修士,何至於引起附近幾府的誅魔小隊的意見。

主要還是他們破壞力太強。

所以在關軒來興師問罪之際,他心中就有了決斷,必須要自己來除了這一批禍端。

否則一旦事件升級,引來玄陽宗的元嬰真君到場,他跑肯定能跑,就是再找不到一個像摩崖坊市這樣適合他毫無顧忌地不當人的地方了。

說不定他突破時日又得延期個幾十年。

現在他果斷平息魔災,血魔秘境走不出新的代言人,那些老人又紛紛消失,稍微有點危險嗅覺的人都大概明白了血魔秘境的絕非善地。

畢竟就算有天大的好處,沒命享受也是白搭。

因此他想到了一個很老套但又管用的方法。

“待會你出了秘境會見到我的那位大弟子,你將他帶走,到外走上一圈,將血魔老祖將弟子當做魔道耗材的事實公之於眾。

而你,則是血魔老祖的積年仇敵,為了尋血魔老祖報仇而來。”

“於是為了打擂臺,你和血魔老祖紛紛招兵買馬,大把灑出好處,兩方互相鬥爭,自然會出現不少自以為能夠左右逢源的魔修。”

萬獸真人一點就通,但仍有疑問。

“公子想讓我出現和你打擂臺?你就不怕兩個魔道真君的出現會觸動玄陽宗的神經?”

血魔老祖笑了笑:“連那關軒都開始調查血魔老祖的背景,你還以為玄陽宗不知道血魔老祖的存在麼,只是我還沒有搞出大事來,他們懶得理我而已。

如今既然有兩位魔頭要拼個生死,玄陽宗就算知道了,大概也更願意稍作等待,漁翁得利吧。對於我來說,要的就是時間。”

何況他現在還有誅魔小隊的身份,只要讓那些魔修互相打殺打死,不涉及到地方,產生魔災破壞生產的後果,他大可以用隔岸觀火,坐山觀虎鬥的理由來搪塞過去。

這邊拖上幾月,那邊拖上幾月。

兩位魔頭焦灼戰鬥,在玄陽宗看來,可能就是一場狗咬狗的鬧劇。

但沒人會注意到他這個局外人就悄無聲息地突破了。

即便他真遇到最壞的結果——玄陽宗有高人路過,想要同時和兩位魔道真君較量較量,他也不過是見勢不妙,跑路重來。

反正他時間還有很多。

至於和大同會那邊的十年之約,他爽約了就只好再加十年。

他有什麼辦法,要怪就怪那些不讓他好好突破的人去。

萬獸真人聞言點點頭。

他就知道餘閒忽的想要晉升血海幡,肯定另有謀劃。

……

血魔秘境。

真人谷。

這是血魔老祖為座下眾弟子準備的金丹培訓基地,在谷中修行的都是預備突破的準金丹修士。

而費益作為老祖座下大弟子,正是真人谷的總教官,每個月保證一到兩位的突破量是他的任務目標。

但自從五個月前,秘境忽然關閉,不再有新人進來。

而老祖也不再露面,更沒有外道金丹賜下,使得他手底下已經攢了一批臨近突破邊緣的準金丹弟子。

當然,這些所謂的準金丹修士都是以燃靈損命訣透支壽元潛力為代價修煉而成,所剩壽元都寥寥無幾。

沒有外道金丹,單純靠自己突破,不說十死無生,但也算九死一生。

加上那日老祖忽然召回了所有在外的弟子,並且緊閉血魔殿的大門,這血魔秘境便一日日衰敗下去。

血魔老祖的力量都去做了血海幡晉升的資糧,他自身的血海法域自然無法在作為秘境力量支撐。

於是人造的血魔秘境只留下一個靜默大陣遮蔽外部氣息,但秘境的真容卻在內部顯露出來。

這分明就是個荒野山頭,哪是什麼魔道秘境。

於是人心便躁動起來。

此刻,真人谷谷口。

費益腳下跪著兩個氣息萎靡的築基修士,皆是丹田識海被禁,如同凡人一般。

“我早就說過,老祖法力無邊,如今秘境不過是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你等便不思老祖培養之恩,一心想著逃走。”

“你們說,該當何罪?!”

費益眉眼冷峻,哪有一點老祖座下大師兄的溫情。

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金丹前期的修士,還沒有任何資本去背叛血魔老祖。

哪怕他明知道老祖出現了問題,卻連血魔殿都不敢冒然靠近,還盡責盡職地當好自己的大師兄。

那些個被老祖喚入大殿的師弟師妹們,可是一個都沒有再出來過。

“大師兄,老祖這麼久沒有動靜,說不定早就出問題了。這秘境就是個破山頭,在這裡就是等死,我們只是想要找一條活路而已。

大師兄,念在我等也算同門一場的份上,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等一馬吧。

我也沒有幾年好說了。”

跪著的修士如喪考妣,心中十分後悔一時鬼迷心竅,居然會耗盡積蓄買了一枚血魔令,就為了將自己送入虎口。

魔道修士哪有什麼好人。

偏偏他們看到了榜樣,就心生僥倖,覺得自己就會是那個幸運兒。

而當他們心中貪慾一起,便是萬劫不復的開始。

“呵,爾等早已將神魂獻給老祖,生死尚且不能掌控,就算真的逃出了秘境,又有什麼作用?”

費益冷笑一聲。

“總是要試試的,萬一老祖不記得我們這些小蝦米了呢。”

出聲的修士雙鬢已經霜白。

真人谷的規則十分簡單且殘酷,每一個月都要檢查一次境界進度,一旦累積三次不合格者,就會被當做典型處死。

所以谷中內卷得厲害,幾乎人人都拼了命的透支壽元修煉。

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服下外道金丹,而後突破彌補壽元,然後出得秘境,將自己失去的東西全部彌補回來。

但如今,真人谷沒有外道金丹賜下,大師兄又不准他們放鬆功法進度。

要是不逃,說不定等不到突破,自己既要耗盡壽元而死。

谷中默默關注此處動靜的二十餘位築基魔修,皆是心有慼慼,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費益冷哼道:“你們既然入了血魔秘境,就早應該料到今日後果。若是老祖任由你們逃跑,今後還有何威嚴所在。

就算你們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老祖的手掌心。”

“兩位師弟,不要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們壞了規矩。”

他看向谷中的諸多視線。

“再有逃跑者,他們二人,便是……”

話音未落,就見天空傳來一聲狂笑,無盡血霧自天際席捲而來。

“血魔師兄,你竟跑到正道地盤來藏頭露尾,剝削一群無知小輩,師弟為你感到羞愧啊。”

“血海上人是你!該死!打擾了老祖的突破,還想走!!”

緊接著暴怒聲傳來,正是血魔老祖的聲音。

狂笑聲繼續響起。

“師兄,不用送了。”

一道血影掠過半空,忽的頓了一下。

“咦?竟還有個修行師兄魔功的小輩。”

說罷,一張大手往下一撈。

費益還以為此人是老祖大敵,以自己的身份落入他的手中哪有活命之理,只得拼盡全力抵抗。

然而兩人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最終還是被一把抓走,人事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