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杜飛調侃,周鵬塌著眼皮,一臉鄙夷道:“我特麼為啥抽這個,你小子心裡沒點逼數嗎?”

杜飛撇撇嘴,拿火柴點菸。

周鵬也自個點上,說起正事兒:“對了,上次叫周常力那小子,你還能找著不?”

杜飛詫異道:“找他幹啥?又丟東西了?”

周鵬道:“找他幫個小忙。”

杜飛道:“上次沒留他地址啥的?”

周鵬抽了口煙:“留了,這孫子跑了,家裡說十了天沒見著人了。”

杜飛道:“這你找我有啥用,找他師父去呀。”

“用得著伱說。”周鵬鄙視道:“我不方便,你幫我聯絡一下,告訴他星期天上午十點,上劉五爺那兒見面。”

杜飛點了點頭,也沒問周鵬為什麼不方便。

周鵬說完,緊著兩口抽完了煙就回了辦公室。

杜飛沒抽那麼急,心裡卻在思忖,周鵬跟周常力,現在應該算是接上頭了,不知道對未來周常力的命運有什麼影響。

但也只想了片刻,等這根菸燃盡了,杜飛就把這個事兒拋到腦後了。

管它有什麼影響,反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杜飛回到辦公室。

剛才抽菸這會兒功夫,錢科長已經來了,屋裡安靜下來。

杜飛坐到辦公桌前,尋思等晚上下班跟朱婷上陳方石那邊看看,打一聲招呼,明天燒烤,上那邊去。

吃燒烤這種事兒,在這時候還是避著人好,免得讓人瞧著眼紅。

無論上廠裡,還是在杜飛現在住的四合院都不大合適。

到時候讓誰吃不讓誰吃,弄不好吃沒吃好,還得得罪人。

想來想去,還是什剎海的院子最合適,把門一關,愛誰是誰。

順便也讓陳方石那老梆子打打牙祭。

至於說院子,還掛著‘精密儀器廠’的牌子,得先跟陳方石提一嘴,別給說漏了。

等中午吃完了飯,杜飛騎車子跑了一趟廣安門的啤酒廠。

羊肉都讓李明飛出了,啤酒自然要杜飛準備,不然就有點不像話了。

這時候啤酒可不便宜,三毛八一瓶,還有散裝的生啤,四毛錢一升,快趕上一盒牡丹煙了。

難怪現在喝啤酒的人少,散裝的二鍋頭才幾毛錢一斤。

只要不是酒蒙子,一頓喝一兩二兩的,一斤能喝好幾天。

換成啤酒,一瓶肯定不夠喝。

不過也有一個好處,就是買啤酒一般不用憑票。

杜飛卻更喜歡啤酒,尤其是大夏天的,冰鎮的啤酒,拔涼拔涼的,猛地灌下去一大口,那才叫從上到下透心涼。

大晌午頭,熱的跟下火似的。

大老遠跑一趟啤酒廠,杜飛一口氣買了兩箱。

木板條的箱子,一箱二十四瓶,兩箱摞到一起,足有百十來斤。

拿腳踏車內胎剪出來的皮條子繃上,馱在腳踏車後架上,比馱著一個人還彆扭。

好在杜飛不用全程騎回去,

等出了啤酒廠,尋了一個小衚衕,逮著四下無人的機會,杜飛立馬就把兩箱啤酒收進了隨身空間內。

這才鬆一口氣,跟著又騎車子跑了一趟汽水廠。

等全都弄完了,回到單位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好在沒什麼事兒,晚回來幾分鐘也沒人挑刺。

等到晚上下班,杜飛騎車子去接朱婷。

剛走到地安門東大街,忽然看見前邊一片人頭攢動,快把大馬路都給堵上了。

不少下班的停下來看熱鬧。

杜飛雖然不喜歡看熱鬧,但馬路快要堵死了,他也只能放慢速度,抻著脖子向事發中心看去。

只見馬路對面,大概有二十米遠,又叫又罵,人仰馬翻

一開始杜飛還以為是有人打架。

但仔細一瞧,卻發現不對勁兒。

在那裡邊還支著一杆大旗,上邊寫著‘葛命無不勝’的字樣。

杜飛瞧著覺得有點眼熟。

仔細一想,這不就是秦京柔在師大那邊兒加入的組織。

想到這裡,杜飛不由多看了一眼,倒是沒發現秦京柔。

只見一幫人,從前邊衚衕裡拽出兩個狼狽的中年人。

然後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躍上道邊一個石頭墩子,拿著大鐵喇叭宣講起來。

有些人一見這場面,看熱鬧的興趣更濃,有些人則急著回家,拼命擠過人群。

杜飛還要去接朱婷,當然沒工夫在這兒多呆。

推著車子,好容易穿過了阻塞的道路。

杜飛回頭又瞅了一眼,騎上車子就走。

幾分鐘後,來到朱婷單位。

因為路上耽誤了一會兒,朱婷已經在大門口等著。

等杜飛倒了,沒等說抱歉,朱婷就先問起來路上怎麼了,關心之意,溢於言表。

感覺到朱婷的愛意,杜飛握了握她的手。

這種愛意在秦淮柔那兒固然也有,卻遠沒有朱婷這樣純粹。

畢竟對秦淮柔來說,杜飛並非意味著一切,她還有仨孩子,還有自己的生活。

而朱婷此時,對杜飛卻是心無旁騖的。

可惜在大街上,不然杜飛非要狠狠親她。

騎著車子,帶上朱婷,把剛才堵路的事兒說了。

朱婷有些沉默,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杜飛刻意繞開了來時的路,順著錢糧衚衕往西,再往北……

不到二十分鐘,來到什剎海的大院。

杜飛剛在門口停下腳踏車,就隱約聽見院裡似有若無的,好像彈棉花的動靜。

不禁“咦”了一聲,跟朱婷對視一眼。

相比杜飛的詫異,朱婷則十分篤定道:“是老師在彈琴。”

杜飛心裡恍然,但這琴宣告顯不是鋼琴,應該那種七絃古琴。

推門進院。

大門只是虛掩著,並沒在裡邊拴上。

一進來,就看見在門邊上停著一臺腳踏車。

陳方石可沒腳踏車,而且這臺車子是斜梁的女式全鏈盒,擦得乾乾淨淨的。

朱婷也瞧見了腳踏車。

再加上屋裡的琴聲,難道陳方石這老梆子還金屋藏嬌了?

想到這種可能,杜飛不由嘿嘿一笑,跟朱婷使個眼色,比劃個噤聲的手勢。

停好了車子,悄悄順著琴聲過去。

你別說,在院子外邊聽不真著,進到院裡再聽那琴聲。

鏘鏘咚咚的,別有韻味兒,還真挺好聽。

順著抄手遊廊過去,透過窗戶只見屋裡,果然是陳方石盤膝而坐正在撫琴。

而且杜飛還注意到,這老貨竟然穿著一件頗為考究的對襟薄衫,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原本亂糟糟的鬍子也修剪的整整齊齊,紅光滿面,容光煥發,瞅著比原先年輕了好幾歲。

撫琴時候,時不時抬頭向一邊看去。

從杜飛這個角度,看不見那邊,但可想而知,肯定有一個人。

這時朱婷在邊上小聲道:“這是《鳳求凰》。”

杜飛對古曲雖然沒有研究,聽不出《鳳求凰》的調子。

卻知道《鳳求凰》的典故,是漢代司馬相如,向卓文君求愛,所寫的名賦。

更坐實了陳方石老樹開新花。

只是不知道那位女士是誰。

杜飛愈發好奇,又往前湊了湊,抻脖子往裡瞅。

卻在這時,忽然有人從旁邊叫了聲“誰”!

這一聲動靜不小,屋裡的陳方石被驚動了,琴聲戛然而止,連忙起身出來。

剛才那人又“咦”了一聲,詫異道:“婷姐?”

杜飛跟朱婷也被嚇一跳,再定睛一看,竟是於欣欣,從剛從廚房出來,端著一盆剛洗的西紅柿。

這時陳方石跟一個知性典雅的女人從屋裡出來。

而杜飛剛剛看見於欣欣,就已經猜到了。

果然,這女人正是於欣欣她媽,育英中學的音樂老師王桂英。

此時王老師明顯不大好意思,尤其她也認出杜飛。

因為對周鵬那夯貨的印象很深,再加上於欣欣跟杜飛相過親,令她對杜飛的印象更深。

卻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這兒遇上了。

陳方石則頗不耐煩,沒好氣道:“你說你倆,來就來唄,咋還跟做賊似的!”

朱婷沒敢吱聲。

杜飛卻不慣著他,嘿嘿道:“這不尋思到週末了來看看您老,誰知道您擱這鳳求凰呢~”

陳方石這貨,臉皮厚不遜於杜飛,但王老師臉皮薄,卻有點掛不住了,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誰知道,這時候陳方石直接拉起她的手。

把她嚇了一跳,忙想把手縮回來,小聲道:“陳~陳老師,您……”

陳方石哪會讓她掙脫,手上加了把勁。

也不知怎麼,在周鵬那能一個打十個的女壯士,此時卻成了小弱雞,竟然沒掙脫開!

你說奇怪不奇怪~

陳方石理直氣壯道:“鳳求凰怎麼了?我跟桂英,一個未娶,一個沒嫁,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何不對嗎?”

杜飛微微一愣,心裡暗挑大拇哥。

陳方石這老貨還真會把握時機,乾脆藉機把關係挑明瞭。

其實當初,杜飛說把王老師介紹給陳方石,也就那麼一說,後來也就罷了。

誰知道陳方石居然上心了,不知怎麼就把人家給拐帶來了。

而且看王老師那嬌羞的樣子,竟然沒有反對!

於欣欣表情雖然有點古怪,但也沒說什麼。

看樣子對陳方石當她繼父也沒多大反感。

這令杜飛不由得對陳方石刮目相看。

周鵬那點微末伎倆,跟這老東西比起來,簡直被甩出去幾條街。

一旁的朱婷頭一回見到王老師。

之前倒是聽說過,她胖揍周鵬的事蹟,卻怎麼也沒法把面前的嬌弱美人,與那麼彪悍的行為聯絡到一起。

陳方石見好就收,放開了王老師,哈哈笑道:“正好,杜飛和小婷來了。桂英,你帶欣欣跟小婷說說話,我上廚房露一手,讓你們嚐嚐我的手藝。”說著看向杜飛。

杜飛道:“你瞅我幹啥?”

陳方石道:“跟我打下手去。”

杜飛小聲嘀咕:“憑啥讓我去?”卻仍跟了過去,留下三個女人聊天。

雖然王老師有點放不開,但朱婷跟於欣欣見過,順著楊丁香的話題,倒也不至於冷場。

等到廚房,就剩倆人,杜飛回頭瞅一眼:“我艹,老陳,你行呀!這才幾天就搞上了?”

陳方石撇撇嘴道:“什麼叫搞上了~我們這叫志趣相投,惺惺相惜,懂不懂。”

杜飛心頭一動,忙問:“彈琴彈來的?”

陳方石嘿嘿一笑,沒有回答,卻預設了。

杜飛一想,還真別說,像王老師這樣的,有文化,有出身,工作不錯,還不缺錢的寡婦,陳方石這種知識淵博,風度儒雅的老傢伙,的確很有殺傷力。

而且杜飛也見識到了陳方石的又一面。

他可以是燕大校園裡,不修邊幅的老學者,也可以是拿著蒲扇,在街邊下棋的市井大爺,現在又成了精緻儒雅的文人雅士。

直到晚上吃完飯,杜飛帶朱婷出來,朱婷還有些不信,陳方石都這個歲數了,居然給她找了個師孃。

理所當然的,明天烤羊肉串,又加了倆人。

倒不是王老師跟於欣欣非要湊熱鬧。

主要是杜飛死乞白賴邀請,讓王老師覺著盛情難卻。

至於杜飛為什麼這樣,自然是陳方石搞的鬼。

只要王老師同意過來,基本上就算宣告了她跟陳方石的關係。

進了機關大院,杜飛沒再騎車子,並肩跟朱婷走在林蔭道下。

這時雖然七點了,但天還沒黑。

朱婷有些擔心道:“哎,你說老師跟王老師他們~能成嗎?萬一……”

杜飛疑惑道:“萬一什麼?”

朱婷道:“你不說王老師會武術嗎?以後一起過日子,哪有馬勺不碰鍋沿的,她要把老師給打了咋整?”

杜飛嘿嘿道:“那不挺好嘛~早看老陳頭不順眼了。”

朱婷白了一眼,拿胳膊肘搥他一下:“又沒溜兒,跟你說正經的呢!”

杜飛誇張的“哎呦”一聲,可惜他這伎倆用的太多了,朱婷都免疫了,反而瞪了一眼。

杜飛揉揉肋條,威脅道:“朱婷同志,你等著我的,看你等會兒怎麼求饒。”

朱婷想到什麼,瞬間臉色一紅,小聲嗔道:“臭流氓!”

可惜,杜飛的報復未能如願。

剛到朱婷家,卻意外見到朱爸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往常這個時候,朱爸可沒下班呢。

打過招呼,朱爸看了杜飛一眼,起身道:“小飛,跟我上書房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