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給了刑家二十兩銀子,倒不是賈璉捨不得多給,而是他覺得,給的太多的話,萬一刑家因此在這邊扎穩了根基,將來不去投奔邢夫人,那不但大觀園會缺少一個出塵的女子,就是他,大概也難以再看見長大後的邢岫煙了。

不多不少二十兩,既可以改善刑家現有的狀況,又不足以讓刑家在蘇州置房買地,如此剛剛好。

再次走進蟠香寺,發覺寺內並沒有什麼異常,賈璉多少還是鬆了口氣。

雖然知道以妙玉的為人,舉報他的可能性很小,他也並不太擔心,到底也少了麻煩,而且,也由此讓他更加篤定了妙玉的心性。

等她將來到了大觀園櫳翠庵,仍舊這般炮製她,看她能不能頂得住!

他這可是秉著慈悲的心懷。

佛祖需要的是虔誠的門徒,像妙玉這種明顯三心二意的弟子,還是早點把她拽出來吧,對佛祖,對妙玉小尼姑來說,也都是好事。

來到大雄寶殿,黛玉果然已經得完了造化,只是卻不見了人影。

問了一番,才知道是被請進內院,說是主持師太的嫡傳弟子見黛玉有緣,所以請她過去面授機宜……

主持師太的嫡傳弟子,說的大概就是妙玉吧。

她見黛玉做什麼,難道已經知道是他戲弄了她,所以找黛玉告狀?

心中雖然有所懷疑,賈璉也不太放在心上,確定王嬤嬤等人都跟在黛玉身邊,就繼續在寺內瞎逛起來。

……

再說黛玉在配合主持等人做完法事之後,聽見說主持的弟子要見她,她本來不欲理會的。

只是聽說賈璉出去辦事去了,又聞妙玉不是一般的佛門女弟子,她不但是帶髮修行的官宦女子,而且精通佛法至理,這才勉強答應一見。

誰知真正見了面,發現妙玉不但年輕,而且生的那般出塵氣質,令她都覺得驚豔了一回,這才收起傲慢之心,虛心請教起來。

黛玉為妙玉的美貌和氣質所動,而妙玉同樣如此。

每一個沒有見到黛玉本人之前的人,都不會想得到世上竟有黛玉這樣仙子似的女孩。

妙玉雖然孤高自許,目無下塵,世上萬般人皆難入她的法眼。但是一邊,她又極力尋找那些不同於世俗的人,並樂於給予他們不同的態度。

就如寺外租住的女孩岫煙一般,妙玉因見她生的有幾分不凡,又有慧根,這才願意教她讀書識字,撰詩作文。

否則以邢家的家境,只怕邢岫煙連識字都難,更何談學有所成,竟能與大觀園中的一眾才女們附和一曲呢?

但是對岫煙,妙玉也僅此而已,覺得她天資有限。

如今見到黛玉,雖然對方年紀更小,但是觀其言談,竟是與她一般,乃是世俗之外的人。一時倒將賈璉的事拋在一邊,取出自己精心收藏的一套茶具,一邊沏茶,一邊試圖瞭解黛玉。

終究二人並不熟悉,妙玉也不屑於用素日誆騙世人的那套禪機、佛法拿來與黛玉講,所以直到吃了兩盞茶之後,兩人也並沒有說上太多的話。

即便如此,二人之間也隱隱將對方視作“不俗之人”,竟有相見恨晚之意。

“我該回去了。”

黛玉忽然的告辭,終於令妙玉想起她找黛玉的初衷。

卻並不糾纏黛玉,送她起身,只是不經意間說道:“我們這裡平常是不接待外客的,不想今日為你破了例。不過也無妨,我觀你也非世俗之人,往後你若得閒,也儘可以過來尋我,我另沏好茶與你吃。

只是一點,不許帶男子進來。我們這裡雖算不得什麼,倒也是塊清淨之地,只接待似你我這般的潔淨女兒。”

黛玉心說之前表哥賈璉進來的時候,也沒見寺內其他人說什麼,可見這不準男子進來的規矩,多半隻是妙玉定的。

到了此時,黛玉已經知道這座寺廟之所以能夠與眾不同,全賴妙玉那不俗的家境。只是寺內的女尼們,雖然受其恩惠庇護,只怕也未必對她的話言聽計從,璉二哥哥似乎只用了幾兩銀子,就打破了她的規矩……

並不將此中之事與妙玉說來,點點頭就要離去,卻聽妙玉又道:“方才我在那邊閣樓上,遠遠瞧見一個年輕的男子在寺內閒逛,不知,可是你帶進來的家下人?”

黛玉不知道妙玉竟然已經看見了賈璉,若是她沒說剛才的話之前還好,只說是寺裡的人准許的便可,可她方才沒說,如今妙玉一問,倒像是她故意撒謊似的。

因此忙解釋:“並不是,他是我表哥,專程帶我到這玄墓山上來散心。我們進來之前都得到同意的,絕非擅闖。”

“表哥……”

妙玉喃喃低語一聲,心下兀自鬆了一口氣。

她是絕對不能容忍自己潔淨無瑕的身子被下人玷汙哪怕一絲一毫的!

如今知道黛玉是探花郎之女,想來他的表哥,多半也非普通人,只是不知道他素日為人、品性如何,是否婚配……

不知想到何處,妙玉陡然將臉都紅了大半,自己知覺之後,又見黛玉呀然的看著她,更是沒好意思,急忙雙手合十施了半禮,然後也不多理黛玉就轉身回去了。

黛玉默默站在原地,心中已經轉過千般心思。

她雖然年紀還小,也未感受過男女情愛之事,但是卻從書中見過。

觀方才妙玉的樣子,她竟似懂非懂的明悟了什麼!

心說,原還道她不是一般俗人,難道僅憑一眼,就被自家表哥不俗的樣貌給打動了凡心不成?所以她才故意叫自己進來,結交自己是假,竟是藉機打探璉二哥哥的資訊?

黛玉越想越覺得她猜中了真相。

可憐的妙玉,要是知道黛玉有這般敏慧的心思,她大概是死也不會問她那兩句話的。此時的她,正坐在自己的禪房內,用心的思索著許許多多有的沒的事。

十多年來,從來沒有一天她這般焦慮過。

賈璉的身份大概是確認了,以她家的權勢,要打探出賈璉的所有情況,她覺得並不難。

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對賈璉。

要是讓父親知道自己被他欺負了,以父親的脾氣,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所以,她不想讓父親知道。

可是,他們今日只是來逛廟會的,隨時都有可能會離開,到時候,她要再見到對方可就難了,難道,自己當真任由他白白欺負了不成?

千思萬慮之下,她只能叫來自己的丫鬟,吩咐了一句:“你去和師父她老人家說,今日來的林小姐不但心善,而且與佛門有緣,不論如何,還該款待她們用了齋飯再下山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