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這麼輕鬆就答應了?”

陸小鳳覺得很詫異,他想了很多勸說的話,甚至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萬沒想到,霍休竟然答應了。

難道霍休對金鵬國忠心耿耿?

難道霍休是熱血沸騰的老頭子?

沈煉很是直白的說道:“除非霍休腦子被驢踢了,否則絕對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他應該是察覺到了。”

“察覺到什麼?”

“獨孤一鶴沒來,咱們和閻鐵珊雖然有言語衝突,卻沒有動手,然後直奔他的老巢,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在咱們三個心中,他就是青衣樓主,最關鍵的是,他確實是青衣樓主,他根本就跑不掉!”

沈煉淡淡的分析道:“一般來說,在確定自己跑不掉的情況下,絕大多數的江湖人,會選擇一種辦法。”

“什麼辦法?”

“當然是假死脫身!無論他生前犯過什麼過錯,只要死了,他的錯誤便能一筆勾銷,任誰也不會去追查。”

“朝廷不會追查麼?”

“霍休孤寡老頭,無子無女,無親無故,只要他死了,他在世上便失去了全部痕跡,有誰會去追查呢?

另外,霍休往日便行蹤詭秘,神龍見首不見尾,對於潛伏這種事情,非常有經驗,能很好的潛藏起來。

如果他需要花銷享樂,可以去以前建造的安全屋,比如陸游的木屋。

反正他除了喝酒之外,沒有什麼別的愛好,他儲存的那些酒水,足夠他喝一百年,假死是最好的選擇。

別的時候假死,或許無人相信,當著咱們三個的面假死,有咱們三個親自給他作證,那便是天衣無縫!”

沈煉輕輕的握緊拳頭。

不是因為外敵刺激,而是感覺到最終的戰場,不是在霍休的小樓,而是在金鵬莊園,這是經過千百次戰鬥,養出的戰鬥本能,意識無比的敏銳。

“你不可能給他作證。”

“我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咱們三個人的屍體,也可以給他做證明!”

陸小鳳略有些黯淡的說道:“你知不知道,霍休修行的是什麼武功?”

沈煉道:“霍休這麼有錢,身邊卻一個女人都沒有,也沒有後人,要麼他是太監,要麼練的是童子功!”

“要練這種功夫,犧牲的確很大,若不是天生討厭女人的人,或者是不能人道的太監,很難保持恆心。”

“霍休當然不是太監,只不過他對於女色沒有喜好,或者說,他把自身全部的慾念,集中在某些方面。”

“什麼方面?喝酒?霍休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酒,收藏了無數美酒!”

沈煉沒好氣的說道:“喝酒只是消遣,他真正的愛好是錢,如果沒有對錢財的渴望,怎麼可能成為首富?”

“他的錢十輩子也花不完。”

“越有錢,越貪婪,別忘了我的叔叔是誰,我對富豪最是瞭解。”

花滿樓笑道:“我爹呢?”

沈煉認真的說道:“令尊對錢財沒有那麼著迷,但是他很忠誠,他努力賺錢是為了家族,更是為了大明!”

陸小鳳翻著白眼說道:“伱這傢伙還是會說人話的,只不過花伯父如今並不在這裡,你拍馬屁沒有意義。”

沈煉點點頭:“拍馬屁沒用,拔鳳毛或許很有用,你站住別動,我要把你的兩條眉毛,一根根的撕下來!”

……

三日時間很快過去。

這不是尋常的三天,而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三天,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嚴肅和壓抑,尤其是霍休和閻鐵珊。

閻鐵珊對此毫不在意,反正他沒有多少時日可活,生死壽夭全無所謂。

霍休感覺四面八方盡是強敵,感覺有無數猛獸在窺探他,隨時準備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啃齧他的血肉。

那種感覺不僅僅因為陸小鳳,也不是來自於老兄弟們的算計,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是泰山壓頂的碾壓。

霍休知道危機來自於何處,也知道為何會引來危機,但他永遠改不了。

他的一切慾念都在於金錢。

他對金錢有著貔貅、饕餮的渴望。

敵人可以斬斷他的喉嚨,可以撕碎他的筋骨,但不能拿走他的金銀。

霍休可以付出金錢,但那種金錢的名字叫做成本,能賺回十倍收益。

只有付出沒有收穫的錢,霍休一文錢都不願意出,就連武林人士常用的金錢鏢銅錢鏢,他都覺得太過浪費。

撿石頭不好麼?

遍地都是,不需要錢。

何必要浪費力氣出招呢?

背後輕輕推一把不是很好麼?

霍休有很多搞不懂的地方,就好比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的錢已經多到可以扔著玩,為何還要算計老夥計呢?

慷慨一點不好麼?

大度一點不好麼?

學學沈萬三不好麼?

……

霍休喜歡喝酒!

喝酒是數錢之外最大的樂趣。

即便是在趕路的時候,他也帶了紅泥小火爐,一邊趕路,一邊溫酒。

霍休好奇的問道:“左姑娘怎麼沒有在這裡?難道又出去做事了?”

沈煉笑道:“我讓她先行一步,去金鵬莊園,告訴丹鳳公主迎接咱們,我是個勞碌命,她也是個勞碌命。”

閻鐵珊感嘆道:“咱家幾十年沒有見過小王子,不知道他現在……不說了不說了,金鵬國內務總管閻立本早就已經逝去,只有大明關中閻鐵珊。”

他提起金鵬國的時候,言語中帶有太監的尖細,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經變為關中口音,顯然是在提示沈煉。

我現在是大明皇商,我對於大明皇帝忠心耿耿,每年進獻無數珠寶。

你是大明六扇門的捕快,你要保證我的生命安全,否則就是在瀆職!

霍休忽然問道:“沈捕頭,聽說你有幾位兄弟,他們怎麼沒在這裡?”

沈煉苦笑道:“我大哥沈玉門,自幼風流浪蕩,在外欠下無數情債。

前些時日出使大理,迎娶在苗疆的某位嫂嫂,發現她身染重病,我大哥把她帶回江陵,請神醫醫治頑疾。

這下可算是炸開了鍋,家裡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沒有片刻安寧。

我大哥不敢離家半步,生怕他前腳剛離開,後腳家裡變成毒霧鬼蜮。

我那兩個結義兄弟,都是公務纏身忙碌無比,今天滅金家滿門,明天砍錢家腦袋,人見人嫌,狗見狗憎。”

閻鐵珊調侃道:“陸小鳳,沈盟主的前車之鑑,你可千萬要牢記。”

沈煉少見的替陸小鳳辯駁:“陸小鳳沒有我大哥的煩惱,我大哥會把情人娶回家,陸小鳳永遠不會成家。”

陸小鳳:°益°

我特麼恁死你!

等我領悟虛實合一的妙諦,就讓你試試薛大宗師流傳千古的絕學!

陸小鳳梗著脖子說道:“我若是成家了你怎麼辦?誰說我不能成家!”

沈煉聲音冷肅的拱火:“如果你能夠成家,只要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破碎虛空,肯定親自為你主持婚禮。”

“一言為定!”

“咱老沈一口吐沫一顆釘!”

花滿樓緊跟著拱火:“我來給你們做見證,並且出一棟宅院做彩頭,如果陸小鳳成親,我為你提供房產。”

閻鐵珊大笑道:“新娘子穿戴的珠寶玉器由我負責,鳳冠霞帔,肯定都是最珍貴的,荔枝那麼大的珍珠。”

“霍大老闆,你提供什麼?”

“我負責喝酒,你們敬給陸小鳳的美酒,我全都替他擋了,免得他喝的醉醺醺的,洞房的時候軟弱無力。”

“不愧是中原首富,做生意的本事無與倫比,比我叔叔也不差了。”

“比不得,比不得啊!”

若論做生意的本事,霍休在這方面絕對不差,就是太過於貪婪,或者說霍休的內心,早已被貪慾給填滿。

霍休什麼都不需要。

他只需要錢。

賺錢不是為了花銷,不是為了花天酒地,不是為了獲得高官爵位,就是單純的喜歡賺錢,喜歡數錢玩兒。

喜歡用手指清點銀票,喜歡金銀碰撞的聲音,喜歡銅錢獨特的氣味,喜歡把珠寶玉器含在嘴裡時的清涼。

貪錢的人很常見。

古往今來,有幾個人不貪錢?

和珅的財產比霍休多了好幾倍。

但人家賺錢是為了花銷,和珅的奢侈享受,就連乾隆都沒有享受過。

據說和珅最為豪闊的時候,家裡的廚子有上百人,每個人各司其職。

有位廚娘後來流落民間,人家問她在和珅府上負責做什麼,是負責做小炒肉還是麻婆豆腐,她說負責雕花。

不是在蘿蔔豆腐上雕花,是在蒸包子拌肉餡用的蔥花上面雕花。

沈煉二世為人,也不知道用雕花的蔥花蒸出來的包子,是什麼味道。

那大概是——金錢的香味!

當然,乾隆如今還是皇子,和珅還是個小屁孩,距離和中堂發家,還有幾十年時間,估計他今世沒機會了!

所有人都知道大戰即將到來。

所有人都儘量擺出放鬆的姿態。

越是江湖人便越明白,大戰前絕對不可以緊張,越緊張越容易失敗。

混跡江湖比較久的人,都會有特殊的放鬆手段,比如霍休摩挲金元寶,比如閻鐵珊看著霍天青,比如沈煉吃完一整隻烤全羊,比如陸小鳳……

——偷偷找到了江輕霞!

沈煉吃完烤全羊之後,甚至拿出一個尚同墨方,興致勃勃的扭來扭去。

其實沈煉內心有些癢癢的。

尤其是瞥見霍休在摩挲金元寶。

如果左詩或者風四娘在此,我就可以摩挲美人的玉足,那才是享受。

沈煉閉著眼睛,把尚同墨方想象

——這特麼能想象個屁!

尚同墨方是墨家創始人墨翟,為了讓門人弟子領悟“尚同”的道理,創造的機關造物,相當於後世的魔方。

雖然是最簡單的機關術,但卻包含了墨家機關術的原理和精華。

沈煉手中的尚同墨方,是許笑一研究非攻之後,製作的高階版本,原版的只是三階魔方,沈煉這個是六階。

魔方每提升一階,復原的難度都是指數提升,非常非常的費腦子。

大戰前本不該耗費腦力,但沈煉卻能夠以此壓下狂亂之心,把心中所有的狂亂,都消耗在尚同墨方之上。

待到戰鬥的時候,心中便不再有任何雜念,只有擊垮敵人的念頭。

馬車恢復了安靜,只有沈煉轉動尚同墨方的聲音,就在沈煉拼好其中一個面的時候,馬車到了金鵬莊園。

“諸位,請吧!”

沈煉最先下了馬車,輕輕開啟馬車的車簾,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當然是非常客氣的話。

請您上座,請您享用,請您去死。

無論是好話賴話,只要言語中用到了“請”,都會顯得非常優雅,如果再加上尊稱“您”,那就更加優雅。

沈煉嘴上說的是“請您下車”,但卻無異於“請您去死”,至於今天到底會死多少人,那就要看各自手段。

三天時間,霍休已經發動青衣樓龐大的資源,安排好了諸多暗手。

整座金鵬莊園,都在霍休的監控之下,包括那個所謂的大金鵬王。

閻鐵珊沒做任何準備,他只帶著霍天青來此,把寶壓在霍天青身上。

閻鐵珊只在乎霍天青的想法。

霍天青支援他,就算死了也沒有任何遺憾,霍天青背叛他,就算活著也任何沒有意義,不如干脆賭一賭。

左詩並不在金鵬莊園。

沈煉目光中多了幾分擔憂。

陸小鳳和花滿樓提起了真氣,兩人的氣機異常縹緲,分不清虛實。

很顯然,沈煉胡謅的故事,開啟了兩人的思路,短短三日時間,兩人武功大有長進,需要用實戰作為驗證。

大金鵬王坐著轎子走出來。

抬轎子的是蕭秋雨和獨孤方。

上官雪兒挎著花籃撒花。

上官飛燕侍立在轎子左邊。

上官丹鳳坐在大金鵬王身側。

鮮花鋪成了長長的路徑,整座莊園都是迷醉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沈煉嗅了一口花香,隨即看向身邊的眾人:“諸位,咱們是直接開打,還是先把過去的事情全都說清楚。”

霍休淡淡的說道:“人老了,總是有點懷念過去,先把事情說清楚。”

閻鐵珊厲聲道:“我不是叛徒!當年你指著黃河發誓,你難道忘記了?皇室的驕傲呢?你的一諾千金呢?”

大金鵬王睜開眼睛,他的眼睛裡滿是混沌汙濁,似乎已經油盡燈枯。

“那是金鵬國的財寶,你們都是金鵬國的臣子,要把那筆錢還回來。”

大金鵬王的聲音很輕、很散。

若非在場的都是武林高手,耳聰目明,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閻鐵珊冷笑道:“可以,只要你當著我的面說一句,金鵬皇室的諾言全都是放屁,我就把財寶交給你!”

霍休冷冷的說道:“他的諾言早就是放屁,他十年前就來找過我,我給了他一筆財寶,他花完了繼續要,只會花錢的人,怎麼懂得賺錢的辛苦!”

“那是金鵬國的錢!那都是我賜給你們的,我當然可以收回來!”

大金鵬王絕不認同這些事情。

上官丹鳳略有些詫異,這和當初約定的不一樣啊,怎麼見面就打?

不是來演戲忽悠人麼?

你們到底是如何商議的這些事?

“啪嘰!”

大金鵬王摔倒在了地上。

不是太過激動而摔倒,而是蕭秋雨和獨孤方四肢痠軟,癱倒在地。

百花軟筋散!

有點像蘭花,有點像麝香,典出晏幾道的名句“十里樓臺倚翠微,百花深處杜鵑啼”,是非常雅緻的毒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