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略有些失落的喝著酒。

他和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也可以說是親人,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男女之情。

如果只用男歡女愛、爭風吃醋之類的詞彙,形容楚留香此時的感受,未免小覷了楚留香,也小覷了三位姑娘。

話雖然這麼說,但有句話叫做刀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楚留香此時便覺得酸酸的,鼻子也覺得澀澀的。

這種感覺,胡鐵花最能理解。

他是楚留香的發小,同時也和蘇蓉蓉三女交情甚深,對他們最為了解。

楚留香此時的感覺,好似吃到一盤魯菜大師精心製作的極品九轉大腸。

豬大腸本身似乎有些汙穢,似乎上不得大席面,九轉大腸卻絕非如此。

魯菜廚子不會做九轉大腸,就好似修行降龍十八掌,卻不會見龍在田。

何謂九轉大腸?

不僅是因為廚師套腸頭的技藝,還因為每一塊九轉大腸,均蘊含酸甜苦辣鹹五種滋味,把人生五味融合其中。

製作的時候,要用到洗汆煮煸燒煨等技法,品味的時候,能夠嚐到甜酸鹹苦辣香等滋味,廚師的技藝和人生的感悟,盡數在這盤九轉大腸之內。

製作這道菜的難度極高,能品出五味的食客更少,現如今的楚留香,顯然能夠品出人生五味,體味百轉千回。

廚師和食客是相輔相成的。

楚留香絕對是最受歡迎的食客。

至少目前能得到魯菜大師的歡迎。

曾經有過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有人問一個廚師,如果他穿越到武俠世界,最希望遇到的高人是誰?

廚師表示是洪七公。

廚師並非想靠廚藝學武功,而是因為他真心喜歡做廚子,他覺得洪七公是最懂得吃的武林高人,經歷江湖數十年風風雨雨,最能體味菜品的滋味。

楚留香不用品。

諸般滋味已經匯聚在心頭。

胡鐵花往日最喜歡說怪話,如今卻什麼都沒說,默默陪著楚留香喝酒。

胡鐵花甚至有些自怨自艾,覺得如果沈煉在這裡,肯定能安慰楚留香。

他實在是太高看沈煉了。

沈煉能特麼怎麼安慰?

難道沈煉要對楚留香表示,你未來會遇到張潔潔、新月公主、林還玉?

這話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青鬍子當然也不能做出安慰。

因為這些話都是李紅袖教的。

他佩服楚留香的為人,但如果有耍弄楚留香,讓他著急上火的機會,青鬍子肯定不會拒絕,反而會大力支援。

青鬍子暗暗有些後悔。

年輕的時候只學騎馬揮刀射箭,沒學琴棋書畫,否則把楚留香如今的模樣繪製出來,三位大小姐肯定很開心。

李紅袖指點他哪裡能尋到最適合他的彎刀,宋甜兒會為他做烤全羊,蘇蓉蓉則是在他被楚留香暴揍的時候,溫言勸住楚留香,讓他免遭一頓拳頭。

可惜了!

這輩子只會盤馬彎弓!

若是沈煉在這裡就好了。

據說他們家出了位狀元郎,狀元郎的哥哥,想必也懂得詩詞書畫吧?

胡鐵花在惦記沈煉,青鬍子在惦記沈煉,就連龜茲國王也在惦記沈煉。

雖然揪出了石觀音,龜茲國的叛軍失去內應,但戰鬥已經開始,如果不能儘快結束,肯定會被人落井下石。

沈煉的官職不是很高,但沈煉的名聲大,還有個狀元郎弟弟,龜茲國王更是知曉,沈煉的師父在西北之地。

這是沈煉主動透露出的訊息,龜茲國王花費重金驗證這個情報是真的。

沈煉的師父郭不敬,如今正追隨四皇子朱棣攻伐西夏,是朱棣最為信任的貼身護衛,統領最精銳的護衛隊。

如果沈煉在軍營中,且不提他的絕世武功,單單只是靠著背景唬人,便能爭取至少七天時間,必要的時候,沈煉能靠著親屬關係,答允某些條件。

接下來兩日,叛軍和龜茲國王打的屍山血海,但誰都沒能取得勝利。

叛軍首領押上全部籌碼。

龜茲國王許諾高官厚祿,同時宣稱投降者既往不咎,策反叛亂計程車卒。

萬箭齊發的戰場,即便是楚留香這等輕功高手,也很難發揮出效果,前番擒獲洪學漢,完全是潛伏偷襲。

如今叛軍將領做好準備,鎮守在中軍大帳,周圍有無數精兵保護,看到武林人士潛入過來,立刻釋放箭雨。

血肉搏殺的戰場,武林人士發揮出的效果,反倒不如青鬍子這等莽漢。

青鬍子自幼在馬背上長大,最擅長的便是盤馬彎弓、衝鋒陷陣,懂得如何衝破軍陣,如何在高速衝鋒中,躲避敵人的箭矢,並以奔射之法還擊。

換而言之,他擅長行伍功夫。

從某種程度而言,青鬍子和沐英、常茂等高手,練的是相同的武藝。

最適合這種人發揮的是戰場。

唯有戰鼓轟鳴,熱血飛濺,殺氣沖霄的戰場,才能激發他們的熱血。

也唯有經過戰場歷練,才能發揮出沙場武器的威能,比如——槍矛!

感受著遠處傳來的血氣,沈煉背後槍匣發出刺耳的爆鳴,這絕非沈煉經歷過的最危險的戰鬥,但卻一定是最讓孤問興奮的戰鬥,它已經迫不及待。

“咔嚓咔嚓!”

孤問組合在了一起。

“哧溜溜~~”

沈煉胯下駿馬抬起了馬蹄。

那是沈煉的愛馬,先前跟隨使團到達西域,如今寶馬到來,說明大明使團派來的援兵,已經到了這片戰場。

沈在寬還沒有到,風四娘姬冰雁卻已率領三千先鋒軍,及時趕到戰場。

時間卡的剛剛好。

巧妙的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就算有人覺得不妥,這麼多巧合碰撞在一起,也足以打消他的疑慮。

沈在寬是狀元郎,不是擅長運籌帷幄的兵法家,怎能佈置這等局面?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就算沈在寬是絕世奇才,沈煉如何找到龜茲國王?怎麼發現龜茲王妃是石觀音假扮的?如何與沈在寬聯絡?

難道只是依靠姬冰雁的傳信?

一封信能夠寫多少東西?

誰知道這其中會發生多少意外?

沈家兄弟如何克服計劃中的意外?

這些都是方夜羽的問題,沈煉不必思考這些問題,只需要揮槍殺敵!

沈煉摸了摸愛馬頭上的月牙。

月牙不是什麼特殊結構,更不是頭上生出尖角,而是一撮月牙白毛。

這匹馬黃中帶褐,並不好看,唯獨頭上月牙的弧度極為曼妙,是這匹良駒最大的特徵,沈煉時常輕撫月牙。

沈煉的愛馬是蒙古馬,體型較小,體質很結實,頭較粗重,頸短厚,胸廓深長,背平直,腹大,四肢粗短。

這種馬雖然不是很威武雄壯,但最是吃苦耐勞,抗嚴寒、耐粗飼,能適應惡劣的氣候,擅長長途奔襲作戰。

蒙古馬不是最優良的戰馬,但在價效比方面,說句絕巔絕對不為過。

蒙元鐵騎縱橫天下,打的周邊部族俯首稱臣,靠的就是這種蒙古馬。

安息人射箭法的威力,就連大明軍神徐達,每每想起,也心驚膽戰。

沈煉安撫好了愛馬,手中孤問閃爍冷厲寒光,左邊是好兄弟蕭峰,右邊是師姐風四娘,心中戰意洶湧如火。

“眾將士,隨我衝鋒!”

孤問輕輕一揮,鋒刃輕巧的劃過三個喉嚨,雙足微微用力,愛馬感覺到沈煉的心意,猛地向側邊閃避,沈煉右臂隨手揮灑,綻放出千百朵絢麗梨花。

這種槍花可以說是梨花,也可以說是梅花,只要是白色的花便可以。

沈煉先前傳授上官雪兒梨花槍,自己不能用梨花槍法,但不能用的是槍法招數,而不是最基本的挑刺抖扎。

若是連這些都進行限制,最麻煩的肯定不是沈煉,而是韋青青青。

不用梨花槍,還有百鳥朝凰槍。

後漢三國年間,“槍神”童淵最擅長的絕技,也是趙雲的武道根基。

手臂輕輕彈震,萬千梨花忽然鋪設成一條寒芒通道,綵鳳迎著陽光,向雲端展翅高飛,隨即飛衝下落。

“唳!”

九天鳳鳴,綵鳳嘯天。

既是雍容華貴的祥瑞,也是無邊無盡的殺機,只是隨手一甩,周圍數十士卒捂著脖子,永遠的躺倒在地。

鮮血從喉嚨流出,和地面上的黃沙混合在一起,骨肉被戰馬踐踏,或許再過六七百年,會有考古學家至此,從皚皚白骨中,考證這場血腥廝殺。

沈煉恣意張狂,高聲咆哮,手中長槍化為飛天金鳳、白虎殺神,所過之處血流成河,無人能阻攔沈煉半步。

龜茲國叛軍的軍陣,好似被剪刀劃開的絹帛,向著兩側快速分開。

這是沈煉初次經歷戰場,但卻並不覺得血腥,也沒有噁心的感覺,反而有龍歸大海的暢快,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興奮,氣血奔騰更勝飛瀑洪流。

沈煉只覺得這是自己的領域,可以肆無忌憚的揮灑胸膛中的激昂熱血。

暢快!

無與倫比的暢快!

人在顫抖,槍在顫抖,敵人更是在顫抖,竟有百餘人被沈煉嚇得後退,督戰隊快速湧入,把後退的人砍殺。

這有什麼意義呢?

龜茲國的叛軍,並非具有崇高信仰的精兵,只不過是奉命出手,這些時日被龜茲國王招降,士氣嚴重摺損。

傷亡比較小的時候,督戰隊可以讓他們衝鋒,隨著傷亡逐漸擴大,要麼扔下刀槍跑路,要麼投降龜茲國王。

將軍投降會被秋後算賬。

士卒投降依舊能夠吃兵餉。

一個月的軍餉有多少,值得他們拼死效勞?他們哪有這等崇高信仰?

一個月兩鬥米,玩什麼命啊!

沈煉越殺越覺得暢快,往日施展百鳥朝凰槍,只是因為這門槍法穩重,如今親臨戰場,才知槍法的真意。

這是屬於軍陣的槍法。

這是地府判官揮下的生死筆。

槍如飛龍,如天鳳,如白虎,出槍勁掃一片,收槍又是一片,借力生力,因勢利導,乘隙而入,所向披靡。

龜茲士卒割麥子一般倒下,大明精銳潮水般湧入,只在頃刻之間,叛軍便被沈煉楔入一根大釘子,自以為銅牆鐵壁般的佈陣,被沈煉撕成粉碎。

如果從數十丈的高空向下看,就會發現整個戰場好似攤開的紅綢,沈煉粗暴的把絲綢切割裁剪,又有黑色的潮水緊隨其後,把碎片全部卷下去。

敏洪奎越打越是絕望。

他已經想不到翻盤的辦法。

龜茲士卒身體疲憊,士氣低落,本就處在崩潰邊緣,被沈煉背後突襲,頓時四散而逃,戰場盡是哭喊之聲。

莫說是尋常計程車卒,就連敏洪奎精心訓練的親衛隊,面對虎狼般飛衝而來的沈煉,也嚇得出現數十位逃兵。

逃兵是會傳染的。

一個逃兵能帶動十個,十個逃兵能帶動百個,如同推倒多米諾骨牌,只要有一處潰散,便會引發十處潰散。

看著策馬衝鋒的沈煉,風四娘和左詩露出迷醉的表情,沈煉的容貌算不得英俊瀟灑,但沈煉衝鋒的時候,卻有一種氣血勃發、如神似魔的獨特魅力。

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銅澆鐵鑄的色彩,氣血從竅穴中散溢而出,凝成威嚴赫赫的白虎青龍。

拜雄忍不住驚呼道:“他到底是中原的神捕,還是中原的猛將!”

胡鐵花高聲喝道:“這傢伙既不是神捕也不是猛將,他是戰神!”

龜茲國王心中大定,心說沈煉來的實在是太及時,經過這場勝利,龜茲國的叛軍,再也翻不起任何風浪。

只要得到大明支援,縱然有人想落井下石,也要掂量掂量自身分量。

至於重建龜茲國的經費,龜茲國王從不擔心這個,只要龜茲國還在,只要絲綢之路沒斷絕,便有無窮財富。

“噗嗤!”

沈煉揮槍擊殺敏洪奎護衛隊長,左手扔出套索,把他綁成了粽子。

日落的時候,戰鬥徹底結束。

叛軍將領被繩捆索綁,等待龜茲國王發落,沈在寬頻領使團趕到,與龜茲國王把酒言歡,商議合作事宜。

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

和諧的讓人忽略了潛藏的威脅。

這段時間,沈在寬非常忙碌,方夜羽也沒有閒著,他暗中潛入西域,拉攏數個勢力,佈置出龐大的口袋陣。

戲臺已經搭建完畢。

是演請君入甕,還是大鬧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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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