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庭的心裡沒有答案。

對於寧國面臨的困局他是知道的,溫煮雨也是知道的。

內憂外患依舊存在。

但無論是他花滿庭還是溫煮雨,明明知道寧國而今面臨的困局,卻至今也沒有想到破局之法!

有些局不好破。

比如缺糧。

這個問題牽扯太多。

寧國的人口在三個國家裡是最少的。

那二十年姬泰執政時候,因稅賦之重,導致了百姓難以承受,於是各地許多人上山為匪,也有無數的村落荒無人煙。

就連許多縣郡都出現了十室九空之情況。

寧國是不缺土地的。

缺的是種地的人啊!

但究竟寧國在這二十年中少了多少人現在戶部只有一個大概的數字。

就這個數字,就讓溫煮雨寢食難安!

現在朝廷雖然取消了許多稅賦,但老百姓人口的基數變少,老百姓的口袋裡也還沒有多餘的銀子。

許多條件較差的地方,尚沒有商業的覆蓋,也沒有商人去修建作坊。

那些窮鄉僻壤之地的百姓們,他們連自己都還難以養活,他們根本就沒有生養的條件。

終究是落在銀子上。

而今雖說在全國大力推行了工商業,但商人們生產出來的商品是需要有人來買才能收回成本賺到銀子。

對於一個國家而言,老百姓永遠是最多的那個群體。

他們沒有銀子來消費,那麼商業這個東西,也就沒那麼容易真正的繁榮起來,這又會制約商人開設作坊的意願。

還是落在了銀子上!

溫煮雨傷透了腦筋也想不到如何去突破這個困局,直到吳寧兩國修好,辰安提出開放無涯關促進兩國之間商貿的流通……

對此,朝中多有議論,所擔憂的自然是吳國的商人帶著他們的商品大舉進來,會不會擠壓了寧國商人的生存空間。

溫煮雨也很擔心,但依舊派了戶部尚書李文厚前往吳國商議商稅問題。

只能寄希望於李辰安歸國之後做些什麼。

辰安……

這小子原本只是想要當個富家翁,其實現在看來,他的這個理想才是最好的。

人生一輩子,難得的便是一個輕鬆快樂。

現在他卻要回來當寧國的皇帝……

這皇帝,可不好當啊!

不過也倒不是全是困難,辰安登基為帝,也有一個極大的優勢。

花滿庭喝著酒看了看面前的這些人。

在這些人的心裡,寧國的皇帝,就應該是李辰安來當的!

自己當初為李辰安謀劃了那麼多,為的不就是李辰安能登基為帝麼?

奚帷為了他的理想找尋了一輩子,不就是想要找到李辰安這樣的有著遠見卓識崇高思想的人來當寧國的皇帝麼?

溫煮雨本是閒雲野鶴,他能夠盡心盡責的當這個內閣首輔,不就是等著這一天麼?

蘇亦安還在景寧縣的三味書屋教書的時候,不正是因為李辰安的那番說農話商的言語打動了他,讓他重返京都,再尋理想的麼?

甚至朝中的許多官員,都是因為李辰安當年將姬泰一系覆滅之後,請他們重返廟堂之上。

所以,李辰安成為寧國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眾望所歸!

哪怕是他梅放夕,也認為當如此!

“老夫來主持攝政王之登基大典!”梅放夕一撩衣袖,很是激動的又道:“誰也不許和老夫爭!”

溫煮雨看著梅放夕,沉吟三息:“梅老夫子……秋闈不遠了。”

“攝政王說登基大典不辦,請你來,就是想要告訴你攝政王的囑託!”

“他說……選拔人才,才是當下之關鍵!”

“我們雖尚能飲酒,卻都已經老了。”

“但攝政王還很年輕……他需要更多的有才華的少年學子陪著他,帶著寧國,向前而行!”

所有人一聽又吃了一驚。

登基大典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這是向天下人宣告攝政王身份的改變!

是李辰安成為寧國皇帝的一個鮮明象徵!

也意味著他統治寧國的正當身份!

“不辦登基大典?”梅放夕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溫煮雨:“這不合規矩!”

溫煮雨咧嘴一笑:

“老夫子,你終究還是不太瞭解攝政王!”

“規矩?”

“什麼是規矩?”

“攝政王說所謂的登基大典,邀請各國的使者前來,那就是花費大量老百姓繳納的稅銀請人來看個熱鬧!”

“他說又不是耍猴……耍猴還能收回來幾個銅板!”

“這花錢卻沒有好處的事,不要去幹!”

“他說他是不是寧國的皇帝,對於別國的人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執政期間,能夠給咱們寧國的百姓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讓咱們寧國的百姓能夠真正吃飽穿暖,一年下來兜裡還能剩下幾十兩銀子……”

“如此,百姓們會不擁戴他這個皇帝麼?”

“百姓們高興,商人們高興,匠人們也高興,寧國所有人都高興……這樣的高興,才叫住舉國同慶!”

“他說,量寧國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寧國從現在起不可有,未來……亦不可有!”

“他說,要贏得世人的尊重,終究還是要國強、民富、軍無敵。”

“其餘……都是虛妄!”

“邀請別國使臣來樂呵樂呵這種事,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不過是勞民傷財,滿足自己那貪慕虛榮的心罷了!”

“他最後說,務實為民,是每一個官員最基本的操守……咱們,不玩那些虛的!”

溫煮雨洋洋灑灑一番話說完,梅放夕沒有了聲音。

其餘所有人也都沒有了聲音。

但偏偏他們的耳畔卻有一個聲音依舊在迴響——

量寧國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寧國從現在起不可有,未來亦不可有!

務實為民!

不玩那些虛的!

蘇亦安忽的起身。

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好!”

“老夫沒有看走眼!”

“寧國之未來……必可期!”

“喝酒……為了寧國之明天!”

是夜,昭化二十四年六月二十四。

靜閒居的凌煙亭中。

四個老人同醉。

唯有花滿庭微醺。

他就這麼坐在凌煙亭中煮上了一壺茶。

他沒有去看趴在桌上的四人。

他一直看著凌煙湖中夜色下的那片荷塘。

他的臉上一片淡然。

淡然中是五分欣慰。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起身,拿起了酒罈子,才發現兩罈子酒已空。

於是他端起了茶盞。

將茶水灑在了地上。

低聲說道:

“四十年如一夢。”

“奚帷,你一直在追尋你的夢。”

“可惜你死得早了一些。”

“若你依舊還活著……其實你還是死了的好。”

“你不如辰安務實!”

“你的思想雖高,但而今看來,你的那些所謂的思想,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

“一國,民為本!”

“辰安說的沒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你不及辰安!”

“敬你一杯茶,你就在天上好生的看著吧。”

“看他書寫一副錦繡長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