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昭化二十五年九月二十。

李辰安一行抵達了廣陵城。

恰在秋風正好的時候。

這一天的下午,廣陵城的北門外,自然又聚集了許多的人。

兩年前,也就是昭化二十三年七月十三的那個夏日,李辰安離開廣陵城前往京都玉京城的時候,送他的只有一人。

便是他的師傅吳洗塵。

那時,他雖已展露出了他在詩文上的才華,但對於廣陵城的百姓們而言,記憶深刻的,依舊是曾經的那個李府的傻子。

雖說他釀造出了桃花釀和畫屏春這兩種美酒,但百姓們更為關注的,卻是鍾離府的三小姐和他之間的那莫名的關係。

許多人認為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是李辰安這傻子開了竅,意圖高攀鍾離府的高枝。

對於這些百姓而言,他們更願意看見的是這個傻子鬧出的笑話。

可所有人都萬萬沒有料到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笑話!

那傻子……不,那李府的嫡長子竟然逆了天!

昭化二十三年冬,他再回廣陵城的時候,已是寧國的攝政王。

當這個訊息傳入廣陵城的時候,廣陵城所有的街坊都無比震驚,因為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但這訊息是真的!

於是,廣陵城的街坊們又歡喜起來。

他們奔走相告,言說李府之風水乃臥龍之地,攝政王用了十七年的時間化身為龍,這一朝去了京都,恰逢京都風雲,自然乘風而起,龍翔天地!

攝政王是在廣陵城長大的!

是廣陵城無數百姓親眼看著長大的!

當年他的那些所謂的傻,那哪裡是傻?

那是攝政王大智若愚!

不信?

不信你們多看看歷史。

千年歷史,人傑無數,真正有大智慧者,無不隱於鬧市之中或山野林間。

他們與常人看似一樣,卻定有一些不一樣之處。

比如寡言。

比如孤僻。

比如……如攝政王這樣的裝傻!

但最終他們都將在風雲際會之時一飛沖天!

攝政王隱於廣陵城。

這對於廣陵城的百姓而言,那自然是莫大的榮幸!

尤其是二井溝巷子裡的那些小鋪子的小老闆們。

他們萬萬沒有料到曾經距離那真龍如此之近!

若能料到,在李辰安最為窮困的時候幫他一把,這便是扶龍之功!

有了這份香火,得真龍提攜,想不飛黃騰達都難啊。

可沒有若能,還好當年也沒有太欺負那個傻子,不然而今恐怕是個滿門被滅的慘劇。

“二井溝巷子……”

“這個井就是水!”

“攝政王離開李府去了二井溝巷子裡住了下來,這就是龍有了水。”

“二井溝巷子有兩口水井,真龍得以暢飲,故而才能蓄力騰空而起。”

“哎……可惜可惜,我等有眼無珠,與真龍同處一條巷子兩年時間,竟然未能看出那藏龍之局!”

一老翁扼腕嘆息。

他身邊的一中年男子瞅了他一眼,說道:

“唐大爺,你我皆凡人,何況就算是咱廣陵城的徐半仙,他給人算了一輩子的命,看了一輩子的風水,不也沒料到咱二井溝巷子裡會藏龍的麼?”

“不過幸運的事當年咱們也僅僅是看了些攝政王故意鬧出的笑話,沒有做出出格之舉!”

那唐大爺一捋長鬚微微頷首,慶幸道:

“所以做人啊,萬萬不可以貌取人,更不可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北門外,黑壓壓一片的人在恭候著攝政王的到來。

二井溝巷子的那些小老闆們來的晚了一些,便只能站在了人群的最外面。

小酒館隔壁那蒸餅鋪子的趙掌櫃手裡提著一個食盒,踮著腳向遠處望了望,收回了視線,看著唐大爺笑道:

“你們瞧瞧那沈家!”

“沈千山沈老爺子,當年可是咱廣陵城第二富的存在啊!”

“要說他沒有眼力見,我想大傢伙都不會相信,不然那時沈家的糧食生意怎能做的如此之大?”

“可偏偏他在選姑爺這件事上卻瞎了眼……最終落得了一個家破人亡之境地。”

“哎……這就是命!”

站在趙掌櫃旁邊的綢緞鋪子的王老闆卻呲笑了一聲:

“沈千山壞就壞在太過聰明!”

“他確實是一個很厲害的商人,我記得當年定下那樁婚事的時候,沈千山並不是不知道攝政王那時候、那時候並不出眾。”

“沈千山看中的是什麼?”

“莫非你們真以為他看中的是李府那書香門第?”

王老闆擺了擺手搖了搖頭:“非也!”

“他看中的是李春甫李老大人在朝中的人脈!”

“看中的是李文厚李大人那戶部尚書之職!”

“那時,沈千山與李文瀚李先生定下這樁婚事,便是沈千山想要謀得那皇商之頭銜!”

“但沈千山卻並沒有料到李府這兄弟三人並不是太和睦,交換婚事的時候李尚書就未曾回來。”

“而後的這些年裡,李尚書依舊沒有回過廣陵城。”

“沈千山想要的皇商之事自然也就沒有了著落,眼見著女兒沈巧蝶漸漸長大,這就要到了約定的成親之年。”

“沈姑娘可是出落的水靈靈的,也有著她父親的精明,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攝政王是裝傻的呀!”

“沈府信以為真。”

“沈姑娘當然不願嫁,甚至她還看中了霍府的那位才子霍書凡。”

“這便有了退婚之舉。”

“而攝政王顯然一眼就看穿了沈府的鬼把戲,毫不猶豫的便同意了。”

“瞧瞧,攝政王轉手就藉著蔡正遙蔡老爺的手將沈家的糧食生意一舉擊潰!”

“甚至差點將霍家的釀酒生意一併給抹去。”

“還幸虧霍家老家主霍希那雙老眼沒有昏花,聽說在京都時候,霍老爺轉身就投靠了攝政王。”

“這不,霍傳名霍大人就平步青雲,從咱們這廣陵城一六品通判升遷至廣陵五品知府,又升遷至江南道當了個四品江南織造!”

“人家這才是跟對了人,步步生蓮啊!”

“只可惜的是霍家的那位長子霍百揚,響噹噹前途無量的太子近臣,卻在京都之變中隕落了。”

“但攝政王並沒有因為霍百揚跟著太子而追究霍家的罪過,瞧瞧,這就是攝政王的大度之處!”

“可沈家卻不識時務!”

“聽說沈家那位大小姐還去了京都,意圖找到霍書凡霍少爺……人家霍少爺就算是再喜歡她也不敢娶她呀!”

此刻有一老翁也擠入了這外圍的人群中。

他正是從京都回來的霍家老家主霍希。

這句話恰好傳到了霍希的耳朵裡,他被嚇的一激靈:

“我說王老闆,我霍府在你王老闆的綢緞莊裡也沒少買你的綢緞吧?”

“你怎能說出這種能令我霍府遭受無妄之災的話來?!”

“沈巧蝶是個什麼東西?”

“我那孫兒怎麼可能喜歡上她?”

跟在霍希身後一步距離的正是霍書凡。

他抿了抿嘴,心想我還是喜歡沈巧蝶的。

那嬌滴滴的小娘子……哎,她的命實在不好!

本可隨龍而起成為鳳凰,而今卻不知道落在了哪裡成了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