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何事?”

千悅歉然一笑,指了指拉車的馬:

“許是著了涼,我這馬拉了兩天的肚子,這眼見著天就要黑了,距離京都也就剩下十餘里地,能否借妹妹的馬一用?”

王憶夏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這一男一女二人。

這姑娘漂亮,那男子也很是俊俏,想來是一對小夫妻了。

“可我也急著去京都,這馬若是借給了你,我怎麼辦?”

“我這馬車頗為寬敞,妹妹若不介意……我們三人同乘,如何?”

“這……你們夫妻恩愛,我坐在一旁不合適吧?”

千悅掩著嘴兒撲哧一笑:“妹妹誤會了,我們二人並非夫妻,他……他是我表哥。”

“妹妹無須擔憂,我們從清河郡而來,這是去京都尋個親戚,也順便看看能否在京都做點生意。”

王憶夏一聽,眼睛頓時一亮:

“姐姐是清河郡人氏?可聽你口音卻有些不像呀!”

千悅心裡一咯噔,忽的悠悠一嘆:

“哎……不瞞妹妹,我幼年時候家道中落,不得不隨父親離開了清河郡去了越國謀生。”

“記得那時我也才五歲,在越國生活得久了便有了越國的口音,反倒是曾經的鄉音皆忘記了。”

“這不,這些年家裡終於又漸漸的好了起來。”

“在越國便聽說攝政王施以良政,給了商人們極大的機會……父親思鄉心切,於是便又舉家回到了清河郡。”

“父親尋思這麼好的機會可不能錯過,可膝下無子,便只能讓我前來京都,”

千悅瞅了一眼沈繼業,視線又落在了王憶夏的臉上,笑道:

“我一女子前來自然有些不便,於是父親便請了表哥與我同行。”

“哦……”

王憶夏點了點頭,忽的又問了一句:

“姐姐可認識清河崔氏的族人?”

千悅心裡又一咯噔,“清河崔氏乃世家豪門,我王家與之相比相去甚遠,倒是想要高攀卻也是攀不上的。”

王憶夏有些失望,畢竟那婚事是指腹為婚。

畢竟她與自己的未婚夫崔餘至今尚未謀面。

倒不是太原距離清河有多遠,而是她自幼喜武,便去了象山隨一隱士高人習武。

隨著慢慢長大,從女孩兒變成了少女,那情竇也漸漸開了,對那個未婚夫自然也就極為好奇。

藝成下山,本以為這婚事也當辦了,卻不料聽說崔餘去了京都趕考。

這原本是個好事。

他寫文來我弄劍,便是文武相合,可偏偏又聽說崔餘這傢伙不喜武!

甚至極為厭惡習武之人!

說武夫粗鄙,不懂禮數,不守規矩!

等等!

這就讓王憶夏很難受了。

你可以不喜歡我的模樣,但你不可以不喜歡我行俠仗義的豪邁風範!

於是,王憶夏這才趕來京都,所想便是找到崔餘問個究竟——

若無緣,便早退婚!

人家堂堂攝政王都能被退婚,你個小小的讀書人自然被退婚又有何妨?

所以,夏家四小姐前來京都,僅僅是想要看看那個未婚夫,想要和他好好聊聊,然後……好聚好散罷了!

畢竟都是世家,退婚肯定會丟一些顏面,卻比強行撮合在一起一輩子彼此兩相厭來的更好一些。

此地距離京都也不遠了,到了京都得先尋到三個哥哥,得先了解一下崔餘,也是不太急的,那便給這表兄妹二人行個方便。

就這樣,王憶夏坐在了千悅的馬車裡。

她的那匹棗紅馬極不情願的拉起了馬車,就這樣向京都而去。

……

……

夕陽下。

暮色金黃。

梅園的臘梅已含苞。

那些鵝黃色的臘梅花骨朵兒彷彿就有了一層璀璨的紅芒。

吳沁就徜徉在這片梅林間的青石甬道上,看著那些風姿各異的梅樹,也看著那梅樹上的一個個充滿了生機的花骨朵兒,卻並沒有注意到夕陽下的花蕾的別樣的美。

只因她的心思兒不在這賞花之上。

少女面色微紅。

那頭秀髮在秋風中翩翩,那雙如秋水般的眼眸裡倒影著花蕾,但眼底深處看見的彷彿是李辰安。

他終於要回來了!

他回來之後……

吳沁伸出了一隻手落在梅枝上,臉上浮起了一抹比這夕陽還要美麗的笑意來。

倒不是他回來就會登基為帝。

而是他在身邊,自己的心彷彿才有了安放之處。

未來是住在這裡還是住在宮裡呢?

她發現自己是喜歡這處梅園的。

梅園也有圍牆,卻沒有宮牆那麼高。

梅園比不上後宮那麼大,卻偏偏讓自己覺得很愜意,沒有絲毫壓抑。

宮裡的生活雖說無憂,卻多慮。

見多了那些發生在宮裡的事,聽多了那些更陰暗的事,這一路而來見多了尋常的百姓,吳沁發現雖然那些百姓們生活艱辛,但心思兒卻遠沒有宮裡那麼複雜。

這或許就是如秋八樓所說的那樣。

階層不一樣。

所追求的目標不一樣。

尋常百姓就圖一個吃飽穿暖,一年若能有點盈餘他們便能很高興了。

可宮裡……

那地方是權力,是金錢,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當官的想要當更大的官就必須處心積慮的去巴結上官,踩著同僚的屍體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他們口腹蜜劍。

他們每時每刻都在算計。

他們快樂麼?

秋八樓說他們的快樂是暫時的,是在他們向上邁出一步,回頭看著腳下別人的屍首的時候,他們便會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而後又會如履薄冰的繼續攀行。

這就是官場現狀。

問秋八樓有何解,他說……

或許他能解!

他,就是李辰安。

這是千百年的官場現狀,辰安他真能解麼?

如何才能讓當官的為民費心而不是一門心思的去追逐更大的權力?

吳沁啞然一笑,這不是她能想的出來的。

這是男人的事。

自己的事……

除了相夫教子之外,便是紡紗了。

他答應我給我做一架更好的紡車,他可有忘記了?

就在吳沁想著這些的時候,她的貼身丫鬟浣兒匆匆跑了過來。

“殿下……”

“溫首輔與中書令年承鳳年大人求見!”

吳沁收斂心神,隨浣兒而去。

溫煮雨二人就在畫梅軒外。

他穿著一身青衣,揹負著雙手,正望著梅園深處的那顆參天的大葉榕樹。

年承鳳看著溫煮雨:

“那樹有什麼好看的?”

溫煮雨徐徐一嘆:

“總比鳳儀宮裡的那棵好看一些……”

“才二十年過去,京都的這四棵大葉榕都長成了大樹,可鳳儀宮裡的那棵母樹……怕是活不過這個冬了。”

“這便是新老的更替。”

“便是歲月流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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