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洪荒（終）

——洪荒——

天庭。

玄都正在費力將懸在空中的夸父向上拽，他魔化後的身軀幾乎要和那跑掉的刑天一般大了，要拽上來頗有些艱難。

此時新建的天庭已經有不少巫族行走，對於作為大巫的夸父都很關注，普通族人說不上話只能遠觀，而那些巫祖則沒這個顧慮，時不時來找玄都詢問什麼時候能把夸父拉上來，或者鬆開之後令其自己飛。

叫做玄冥和九鳳的兩個女性巫祖還分別用六隻手臂持刀比劃威脅以及讓她自己周身燃起火焰冒充鳳族。

所以說，他們到底為什麼敢確信自己除了幌金繩沒有任何超凡手段呢？

在師父太上老君門下學習時，玄都對於任何神通都是一學便會，一會便精，倒背如流，轉頭便忘。

在太上老君懷疑他是個傻子而安排測試時，玄都的本領才展現出其本質——任何表演性質、會打偏，會打空的神通，他都無法使用，只在有必須解決的問題以及必中的情況下，才會視情況自行使出相應的神通，如果同時有多種神通適合解決該問題，他就會使用出消耗最低、影響範圍最小，但恰好能解決問題的那個。

太上老君對此頗為欣慰，稱這正是符合他“自然無為”之道的弟子，鑑於大師兄是個整日睡覺的怪人，玄都對此頗為懷疑。

然而，這種類似“劍不出鞘，出必見血”的特性，在許多時候都會顯得不合適，太上老君經過反覆試驗，得出結論——玄都使用法寶的時候，可以隨便打空，不會因為沒有目標和必然失敗而無法祭出或使用。

所以，此次下界，玄都除了正在用的“幌金繩”外，身上還帶有太上老君贈與的【羊脂玉淨瓶】、【紫金紅葫蘆】、【七星劍】、【芭蕉扇】，牛鈴和牛鼻環——不對，最後兩個應該叫【紫金鈴】和【金剛琢】，由老君的青牛帶在身上。

此時如果玄都想的話，可以拔起七星劍把玄冥那六把刀斬斷，也可以揮舞芭蕉扇將九鳳身上的火扇滅，如果她們兩個不依不饒，還可以用紫金葫蘆和羊脂玉淨瓶把她們收起來。

等等？聖人的掐算是這麼用的嗎？

嗯……不，師父並沒有針對她們，只是算好了徒弟會遇到的情況，故而提前準備好各種反制措施而已，用或者不用，都是玄都自己的事。

真正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把斷裂成三截的“不周山”帶回去，並請女媧，或者說后土補上人界通往天界的窟窿。

不過，師父臨行前特意說過自己可以“隨機應變”，顯然是指某些變數太大而無法確認的事情，而現在玄都可以確信，太上老君所指的定然是這“入魔者”。

“天生道體”的大小基本都有一個限度，後天修成的也在此範疇之中，“巫”和“妖”可以人化獸或獸化人，外貌看來奇異，但仍符合其基礎本相大小，唯有魔化，是在改變“天生道體”本身的形貌特質，且並不似巫妖那般。

比如，刑天的魔化有“身如鋼鐵”、“巨大化”、“不死”的特性，而夸父除了“巨大化”、“容易乾渴”之外，還有造成自己必須將其鎖住的“死後演化”特性，該特性令夸父最終因乾渴而死後——這是因為其另外那個特性造成的必然影響——身軀會化為山川和礦產、草木和獸禽等無法輕易控制住的自然之物，且全數自帶魔化影響，屆時就不是鎖住一個巨人的問題了，怕是要擊沉一整個部洲才行。

這件事如果不曾確實發生，那麼幾乎是不會有誰相信的，他鎖住夸父的舉動更是干擾了女媧補天，以至於莊周師兄和老君的青牛已經完成了他們各自的職責，玄都這邊還沒把夸父完全拽上來，不過還好無論是女媧、伏羲還是太一，都挺好說話——雖然熱情程度有點奇怪。

說到青牛，太上老君師父和元始天尊師叔似乎都對那個叫姬軒轅普通人族頗有興趣，師父特意讓青牛帶著兩件寶物去保護他，師叔更是派遣他的大弟子，廣成子師兄前去指點姬軒轅打造了一柄軒轅劍，帝俊更是以河圖洛書相贈，雖然他用的藉口是“人族壽命短，等他死了我就收回”，但也掩不住其對此人的欣賞。

由於身為聖人弟子，玄都還看見了西方教的接引道人，他發下三十多條宏願試圖度化這個“黃帝”，但始終未能成功，最後乾脆放棄度化活人，直接跑來天庭試圖截住他的靈魂，在沒有其他聖人在場的情況下，接引這次的舉動很可能成功……但最終卻原因不明地跑掉了。

總之，這次下界的任務應該很快就能結束了，玄都更加努力地收回幌金繩的鎖鏈。

————

嘩啦啦！

隨著金銀鎖鏈再次恢復完整，玄都將夸父龐大的軀體拽上了天庭，不出預料地引起了小金烏們的陣陣聒噪甚至攻擊。

而夸父因為被吊得太久，除了腦袋不太清醒之外，似乎還非常憤怒，在玄都剛剛撤回鎖鏈之後，便揮舞著他的手杖——一截光禿禿的若木，試圖攻擊小金烏們。

“你們這些傢伙只會逃跑！敢不敢同我大戰三百回合！”

“多少回合？你可以儘管往多了說。”

結果卻被早就等在一旁的太一給攔下了。

咦？太一什麼時候來的？來多久了？他不是一直在偷偷看自己往上拽夸父吧？

不……“偷偷”應該不可能，以他的個性，多半，多半是坐在哪裡，一邊喝著什麼一邊欣賞美人吧。

“美人”倒不是玄都自誇，因為整個天庭裡應該都沒幾個比自己好看的存在，而評判的標準則是——

噗嚕——隨著古怪的冒泡聲，一個綠色頭髮的，看起來就像睡不醒一般的少年，騎著他的坐騎在玄都身旁憑空出現，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人發現他。

“喲~師妹~要同師兄一起——”“啪嘰！”

嗯，標準就是被莊周師兄搭訕的次數，作為每次見面都要這麼說一次的人，自認此時天庭第一美貌也沒什麼問題——雖然師兄並不敢去搭訕女媧與羲和。

玄都抬起把他拍在地板，哦不，雲板上的芭蕉扇想道。

“啊，呃……師妹，我是來告訴你，芭蕉扇不是這麼用的，”莊周經此一擊，似乎清醒了一點，抬手拿過芭蕉扇。

“嗯？”玄都沒有阻止他的動作，畢竟他雖然講話不靠譜，但做事還是頗有目的性的。

“這樣，”莊周手腕一轉，將小小的芭蕉扇晃得大了十倍有餘，而後一邊大喝一邊扇了出去：“【芭——蕉——扇——！】”

一陣無聲的銳利罡風驟然颳起，直直地吹向那邊正在和太一對峙，似乎還打算動手的夸父，由於太一弄出的數百金色漩渦動靜更大，讓這股颶風幾乎沒有引起注意，但被風吹過之後，夸父的體型便飛快地縮小了下去。

“嗯……好了，這下他就算馬上死掉，魔氣也不會擴散了，呼……呼……”莊周將變回原狀的芭蕉扇遞迴給玄都，直接眼皮下垂，腦袋一點，消失在他面前。

“本王名太一，【東皇太一】！”那邊，因為夸父莫名縮小，而頗為得意的太一如此宣佈道。

玄都搖著頭，收起鎖鏈和芭蕉扇，走進火雲宮，向正捧著一箱“女媧石”的亞聖，不，半步聖人言道：“女媧，此間事畢，我即將返回天界，你可以將此孔補上了。”

“天界……是怎樣的地方？”女媧似乎有些好奇地問道。

呵呵，女媧看來還沒發現，由於造人、立六道輪迴、培養出人皇使人族成為天地主宰等功績，她距離真正的聖人只差天道認可了，換言之，隨時可能去和師父師叔們平起平坐。

玄都朝她微微一笑：“我想，你應該很快就知道了。”

“嗯……你不和他們告個別嗎？”女媧點點頭，又看向太一的方向。

“啊哈哈……他們太熱情，還是免了吧。”玄都只是見識不多，卻並非痴傻，經過刑天因為嫘祖向黃帝挑戰之事，他已經大概理解了太一和伏羲是什麼意思，但……

他不再多言，徑直跳進了“天之孔”。

呼——

這瞬間，玄都感覺自己和整個人界之間，被一種透明而堅不可摧之物所隔絕，略做停頓之後便飛快地上升而去。

玄都注意到，女媧竟然沒有一直盯著自己進入的“洞口”，她的目光竟然一直跟隨著理論上已經不在人界的“自己”，嘴上還做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口型。

反，魔？什麼意思？

玄都正在疑惑，卻見有三道金黃的光柱沖天而起，不，不是沖天，它們竟然和自己身處的“通道”是同樣的性質，被籠罩在光柱中的，則分別是女媧、伏羲，以及他之前曾瞥了一眼，已經老態龍鍾的黃帝姬軒轅。

在這道金色光柱中，他的形貌竟然在飛快地從老年變回中年、青年，而臉上的表情和神態也逐漸向太上老君平時掛在臉上的那種接近。

這些光柱雖然比玄都“起飛”得晚，但卻以極高的速度追上甚至超過了他。

“唔……這就是成聖嗎？但一次三個是不是太多了點？”玄都仰頭看著，喃喃自語道。

轟——！

此時，異變再生，和姬軒轅幾乎同樣的位置上再次騰起一道耀眼光柱，不，與其說是光柱，不如說是某個極其耀眼的東西高速上升時帶起的殘影，看輪廓，似乎是一隻金烏，難道太一也追上來了？找我的？

“【姬軒轅你這個大笨蛋！成聖不要拉著我！】”

未等玄都把這個略有自戀的想法成型，便聽到第四道光柱中傳來了小金烏織女氣急敗壞的聲音。

成聖還可以帶別人？不對，還有人不願意成聖？

吱吱吱——轟隆！

下一瞬間，籠罩玄都、女媧、伏羲和黃帝的“通道”便轟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