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洪荒（二十一）

——洪荒——

天之孔。

玄都感覺，人界的存在都有些奇葩。

那個叫伏羲的半人半龍，原因不明地向自己詢問什麼“上一個世界”的事，由於太上老君師父安排任務時特別提過不要把天界之事向下界之人說明，所以自己只能禮貌地告訴他“當然記得，但無可奉告。”

另外一個叫太一的三足金烏，則用一種奇怪的態度宣稱“本王特地賜予你成為本王朋友的榮幸，感恩戴德地接受吧”，玄都仔細想了想，確定對方這應該是想要交朋友的意思，而師父並未說明自己不可以在下界交朋友，於是做出了“好啊，那麼我們就是朋友了”這樣的回答。

然後嘛，這兩位得到回答之後，起初看起來還挺高興，但很快就互相對視，繼而對峙了起來。

玄都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原因，於是轉而去執行師父安排下來的任務——用【幌金繩】將斷成三截的【天柱】吊起來透過“天之孔”送回天界。

“幌金繩”是師父賜下的一件形似繩索的法寶，它的兩端分別是金色的“箭頭”和銀色的“圓環”，可以根據持有者的心意任意變化長短，做出各種動作，不過由於對心意的感知過於敏銳，師父似乎有給它加上啟動語句的意思。

雖然它兩端各自顏色不同，但卻並沒有“中間”這個概念，“箭頭”的金色會在不知不覺中轉化為“圓環”的銀色，即使一直盯著鎖鏈從頭看到尾，也不會發現究竟從什麼時候起金色變成了銀色。

在人族、妖族和巫族之共主，亞聖女媧對它發出一聲“天之鎖！”的驚呼後，伏羲和太一之間的矛盾越發明顯，嗯……莫非自己太笨？果然還是想不到理由啊。

至於此行的目的，斷在水底，一長兩短的三根【天柱】，玄都在用幌金繩將它們剛剛拽出水面時去摸了一下，發現它果然有被師父特意叮囑前來打撈的價值。

它們的材質看似是普通的石頭，但卻比常見的山石和河底鵝卵石硬出不知多少倍，如果要打比方的話，就是將一塊石頭打成薄薄一片——先不論石頭能不能被這麼做，然後用這些“石頭薄片”重新堆積成看似完整的石頭，再打成薄片，再堆積，如此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總而言之，尋常對付石頭的手段對它們完全無效。

聽太上老君的說法，帶回天界之後是打算把它們煉製成一把長兵器和一對短兵器的，不過令玄都疑惑的是，師父並不使用兵器，也不知道是要留給誰。

原本來說，能撞斷這種材質擎天柱的巫祖“共工”也應該帶走研究一下，但他已經被半步聖人紅雲，或者說“地藏王”給順走了，只能就此作罷。

————

除了這三位算是領頭者的亞聖外，其餘實力稍次的追隨者也頗為奇怪。

在師父的教導中，作為天地四象，代表地、水、火、風這四大元素，原本不該有自我意識的青龍、朱雀、玄武和白虎，竟然不約而同地被龍鳳的子嗣，睚眥、畢方、霸下和狴犴所頂替。

雖然就元素屬性而言並沒有錯誤，它們也確實會回應元素使用者的請求，但這種明顯帶有主觀傾向的回應究竟是好是壞，在返回天界詢問老師之前，玄都也不好下定論。

然後，是“地藏王”的“女兒”或者什麼別的關係的晚輩，紅雲仙子，她的武器或者說法寶是一柄寬大平直，分別有著紅、黃、綠三色的長劍，似乎由於它也是先天之物的緣故，令玄都感到頗為親切。

這把劍的效果也和其他先天至寶一樣，毫不講理，它的殺傷力和硬度其實還算中規中矩，然而一旦被其斬掉了身上同“天生道體”不一致的部分，該部分就會永久斷絕和本體的關係。

比如說，一個化形成人族，但卻保留著貓耳、爪子、尾巴的貓妖，如果被紅雲仙子咔嚓咔嚓地將那些非人特徵砍掉，她化形的模樣就永遠是這個樣子，即使本體上耳朵尾巴完好無損也一樣。

最可怕的是，紅雲仙子本身就熱衷於去砍掉那些巫或者妖身上的非人部位，惹得那些潛在受害者望風而逃，還給了她一個外號叫“羅剎女”。

而藉由霸下留下的龜殼化形的“龜靈聖母”，全身上下就沒有哪裡和“龜”有關，即使應該是龜殼的那面大盾，在外表上也是看不出來的，結果，她和紅雲仙子的關係意外得還挺不錯。

另外，那伏羲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要求龜靈聖母管他叫哥哥，或許是因為負屓原本排行在霸下之後，現在想要趁機過過兄長癮？

除此之外，伏羲還經常帶著龜靈聖母跑到玄都面前來互動一番，接著就詢問他是否想起了什麼，玄都對此，只能搖頭：

——不，我完全沒想到她嚴格來說不是你妹妹而是你侄女這件事。

紅雲仙子和龜靈聖母屬於死物化形，此時用的形象可以說就是本相，等閒情況下是不可能變回“一絲紅色雲氣”和“空龜殼”的，雖然性格上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大體還算正常，而太一帶來的“四凶”卻麻煩得多。

乍看上去，她們分別是粉紅衣裙，長著短角的藍眼睛女孩；銀色披肩發，特別長的古怪髮絲，黑白格子連衣裙的少女；以及紫色短髮，頭戴骨質面具，身穿純黑皮衣的女童。

但這卻僅僅是化形而已，她們本體分別是象徵著四象的反面，熱衷於吃東西、挑起爭鬥和給生靈帶去死亡的饕餮、窮奇和檮杌。

就本體而言，則分別是“好像吃的太多以至於身材走形的白胖青龍”，“身上纏繞著諸多宛如漁網般不詳黑氣，臉上還在詭笑的白虎”，以及“無論羽毛身體還是爪子全都由帶面具的奇怪黑衣人拼接而成，看起來像是黑色朱雀的古怪存在”。

被這樣三個“少女”圍著叫爸爸，太一不但沒有不適，反而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對此，玄都表示果然完全無法理解，難道因為他本身就不是天生道體的緣故？

哦，至於剩下的那個自稱“中黃老君”的“混沌”，外表看起來像一團長著眼睛和章魚觸腳，還披著寬大黃衣的爛泥，實際上也是這個形象，根據玄都的預測，他最終的完全體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從土黃色龜殼裡向外探出大量觸手的奇形“玄武”。

由於沒能化形為可愛的女孩子，他因此被太一反覆毆打了許多遍，最近好像成功化形成了一個金色短髮，衣衫寬鬆，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的俊俏少年，並開口自稱“黃龍真人”。

不得不說，這個舉動效果拔群，當時太一打量了他半晌，雖然表示“就算你變成本王的幼年形態，本王也不會因此對你多加關照的”，但之後確實沒有再用那由金烏之羽組成的“王之號炮”對他進行攻擊了。

————

“師兄，你醒著嗎？把水停掉吧——”玄都將那“天柱”用幌金繩拉著接近天之孔後，向那個不斷湧出天河水的空洞叫了一聲。

將天柱從海底撈出水面並不費事，但將它們凌空提到不周山原本的高度卻不是個輕鬆活計，期間太一和伏羲都表示想幫忙，但一旦他們碰到“幌金繩”，鎖鏈就會瞬間失效令之前的工作前功盡棄，然後女媧說了些玄都沒有聽太懂的，有關“神性”的解釋，伏羲和太一就轉而在其他方面進行協助了。

至於師兄莊周，在玄都受命前來回收天柱時，也被師父賦予了尋回“五靈珠”的任務，風靈珠能夠對天柱們產生向上的浮力，水靈珠可以控制天河水不會繼續朝下流淌，而土靈珠會讓天之孔將這幾截天柱“吸”回去，火靈珠和雷靈珠對於回收天柱並沒有什麼用處，此行沒有志在必得，結果竟然真的就沒找到。

或許正如師父所說，一切皆有天數？

“啊？是嗎？原來這邊才是清醒的世界啊……”

噗地一聲，仍然迷迷糊糊的綠髮少年出現在玄都面前，與以往一樣，周圍的亞聖們全都沒發現他，只有太一伏羲和女媧疑惑地朝這邊看了看。

而與以往不同的是，他正騎著一頭奇特的，藍背白腹，似魚似鳥的古怪動物。

“【啊……這是鯤鵬……】”莊周沒什麼精神地解釋，“【嘿，別看它那麼大個子，夢裡面它真實的體型竟然只有這麼點，我剛說想和他一起睡覺，它馬上就答應了。】”

“師兄你要自重啊……”玄都嘆了口氣，指指幾乎和天之孔同樣高度的天柱：“現在幫忙把它帶回去吧。”

“【不，不不，要不是它，我還不知道夢境有這麼多層吶，】”莊周比劃了一個“層次分明”的手勢：“【回去之後你替我向師父覆命吧，我要繼續探索深層夢境去了。】”

又是噗地一聲，莊周帶著鯤鵬消失不見，而天之孔亦隨之停止了向下漏水，斷掉的不周山同時開始在無人抬舉的情況下向上升起。

“玄都，我們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嗎？”雖然不知玄都在和誰交流，但此時工作明顯要結束的跡象還是很明顯的，太一和伏羲聯袂而來問道。

“啊，當然，”雖然不清楚他們對自己親切的原因，但玄都已經認可了這兩個朋友，於是應道：“‘上面’也不是那麼難以抵達的，不出意外的話，女媧補上這個孔洞之後，就會直接上去了。”

“嗯？”“什麼？”“啊？”三人面面相覷，神色各不相同。

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玄都略顯心虛地轉頭四下看風景。

然後，他就看見了行動軌跡和平時完全相反的九個太陽出現在西方的海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