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太初混沌一雙明目啟張

——混沌——

混沌之先，太無空焉。混沌之始，太和寄焉。

窈窈冥冥，是為太易。元氣未形，漸為太初。

元氣始萌，次謂太始。形氣始端，又謂太素。

形氣有質，復謂太極。

這段話描述的是混沌初期至混沌末期的變遷，再進一步便是開天闢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萬物。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

“她”甦醒了。

在來得及思考“我是誰？”“我從何處來？”“我要往何處去？”等問題之前，她的思緒被“我不想死！”完全佔滿。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死亡死亡空白死亡死亡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她可以感知自己掙身在一個完全由漆黑的“死亡”所組成的漩渦正中，彷彿即將被絕大的吸力捲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不，應該說，正是因為她的出現，那些漆黑的不祥之物才會驟然旋轉起來並形成了漩渦。

強烈的“我不想死”執念，令周圍那些死亡之渦的轉速稍稍慢了一點，但那毫無意義。

如果她再想不出對策，最終變成它們的一部分將是唯一的結局，或許，就在下一個剎那。

但，即使她明知此時應該思考擺脫漩渦的方法，思緒仍然不由自主地順著初始的念頭“我不想死”而延伸了出去。

——“我”是誰？

此時去回想自己的身份，可以說相當冒險，想不起的可能先不算，即使成功想起自己是誰，掌握的能力是否對如今的情形有幫助也未可知。

按常理來說“因為自己的本領無效，才導致此時陷入絕境”這個可能更大。

如果給她充裕的時間來思考，或許她不會做出這個決定，但此時的她只能憑直覺去獲得這個可能有用的答案。

這個思緒延伸開的瞬間她就後悔了，如果說如今的“她”是一片遼闊的大海，那麼“是誰”的答案就如同大海上的一葉扁舟，獲知答案的可能比大海撈針要大，但大不到哪裡去。

不過，她想要產生“後悔”這種情緒，至少得等“我是誰”這一思考過程結束，而如果這個考量沒有獲得任何成效的話，她大概是沒有機會產生第三種思緒的。

即使“找不到答案就會死”的邏輯還來不及於她的判斷中，她仍然為這次“尋找自我”而使用了全力——雖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全力”包括什麼。

“我是……”

在足夠的壓力之下，“她”最終找到了那隻在驚濤駭浪中艱難掙扎的小舟，她的名字正隨著那破敗的船帆隨風飄舞。

但，她找到的也僅僅是個名字而已，有什麼本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那支幾乎要傾覆的小船根本無法回答。

不，它並非是“傾覆”，而是“融合”，過去的她會和現在的她合二為一，不分彼此。

可一片大海同一只小舟融合，最終除了風平浪靜的大海之外還會有什麼剩下嗎？大海會刻意記住曾在不知何處沉沒的一艘小船嗎？

這瞬間，她有所明悟，自己其實是不會“死”的，那些【死亡】在吞沒她之前，過去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就會完成融合，即使沒有任何證據，她也可以斷定，“融合”後的自己絕不會被那“死亡之渦”所影響。

然而，這種明悟根本無法形成切實的思緒，因為此時的“她”正在做一個去思考“我是誰”時已經提前定好的動作——同步說出自己的名字。

如果萬一沒有想到，就會半路卡住，並承擔某種未知的，大概非常不妙的後果。

所幸，她成功了。

“我是——【洛神】！”

————

“洛神”睜開了眼睛。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嘖……”她重新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然後再次睜開，發現情況並沒有任何好轉。

無論看向哪個方向，視野中都充斥著無盡的【死亡】，它們重重疊疊，把象徵死亡的文字、影象、物體、事件傳遞給每一個看到它們的人。

這些“死亡”並未像她之前感知到的那樣，將自己圍成一個漩渦準備吞噬同化，它們不算太快，也不是很慢地在四周流動，只有在接近“洛神”時才稍稍繞開，和她保持著至少大約一臂的距離。

而“洛神”的腳下，自然也是“死亡”，但它們平平整整，似乎是把那些空中亂飛的“死亡”給拍扁砸實之後的產物，踩上去時感覺上相當平坦和堅硬。

“洛神”試探著走了幾步，然後注意到前方的“死亡”在遠離，而後方的“死亡”在迫近，始終和她保持著大約一臂的距離，令她感覺就像走在一片奇詭的大霧之中。

“混沌……嗎？”洛神自語道，她發現自己的聲音頗為年輕，但因為剛剛大吼了一聲“我是洛神”而有些沙啞。

它們是在遮擋什麼，還是本來如此？“洛神”收回目光，開始檢查自己的狀態。

她自己的身形看上去像是一名少女，穿著一套深紅做底，金線鎏邊的輕型軟皮甲，腳下是黑色皮靴和暗紅長襪，手上戴著過肘手套，一邊肩膀戴著硬甲護肩，頭髮不長，在腦後扎著一對包包頭，但僅憑摸的判斷不出顏色。

舉手投足間，動作方面十分自然，並沒有身高體重不習慣的不協調感，證明這確實是她自己，“洛神”的身體。

“……”自己看上去一切正常，但這卻是最大的異常。

比如說，所有裝備的來歷和名稱，顏色和款式的叫法，檢查自己時的某些用詞，她能很輕易地理解和運用它們，但若細想它們的來歷的話，就會如同當初尋找自己名字時一般，進入“大海撈針”的茫然狀態。

如果要繼續較真的話，大海撈針？什麼是大海？什麼是針？

什麼是“什麼”？什麼是“是”？

如果繼續鑽牛角尖就沒個完了，“洛神”果斷決定放棄這方面的思考，包括剛剛誕生的，“鑽牛角尖是什麼意思？”這句。

她確定原本的自己應該足夠強大，而且閱歷豐富，對於這片充斥著古怪【死亡】的世界的探索，只需順從本心即可。

————

由於四面八方皆是【死亡】，所以洛神隨意地選擇了一個方向，沒有刻意保持直線地開始前進。

她確信自己一開始擁有意識的時候，那被拖入漩渦的感覺並非虛妄，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或許就會變得像這些【死亡】一樣渾渾噩噩，隨意飄蕩，並絞殺任何並非它們一員的東西。

在原地等著雖然十分安全，但對於找回“自己”是誰沒有任何幫助，如果僅僅抱持著“洛神”這個名字不放，一段時間之後那些【死亡】極有可能會再次找上自己，那時自己可就黔驢技窮了。

嗯……是不是又想了一些自己也不清楚意思的內容？隨便了。

“洛神”攤攤手，然後轉了兩下指頭。

“咦？”

暫且不提“攤手”這個動作代表什麼，但這個轉指頭的動作卻展示出了一個新的概念，即“武器”。

那應該是一件，不，一對細小輕靈的武器，可以在指尖旋轉翻飛，才會養成這種表示無奈和不在乎的習慣。

如果是武器的話，或許自己經常進行戰鬥？嗯，這樣的話就解釋得通了，畢竟這些飛舞的【死亡】中，有相當一部分表達的是戰鬥而死，莫非自己是被人暗算——

啪！嘩啦！“哎——”

因為“死亡”構成的“大地”太過平坦，“洛神”的腳步頗為輕快，因此在一大坨【死亡】出現時她一個沒反應過來踢了上去。

這坨【死亡】頗為鬆垮，一踢就散，卻仍然把“洛神”絆了個跟頭——但是，她以一種絕妙的平衡動作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上。

這從側面證明了我的身手真的不錯……嗯？

還沒有自誇完畢，“洛神”便在腳下發現了一件與眾不同的東西。

在看久了【死亡】之後，這個普普通通的東西在“洛神”眼中如同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一般。

“這是……鎬？”

這是一把鎬，或者鶴嘴鋤，通體為木質，工藝相當精巧而且美觀，如同出自頂尖木匠之手，不過它的把柄已經從正中斷開，無法使用了。

“莫非附近有人家？”洛神這次是真的驚了：“這樣的話，不是世界出了問題而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世界？”

木鎬自然不會回答她，而洛神在拋棄自己忽然冒出來的一大堆新詞新句之後，也找到了新的目標。

“就以此處為中心，螺旋形向周圍搜尋人家，至少也要弄清楚這是哪裡，”她自言自語道：“不過這鎬派不上用場有點可惜，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能用它造個武器什麼的……呃。”

沒等“洛神”把話說完，便見那分成兩半，分明是木質的鎬“融化”了，而後就像真正的液體那樣流淌變形，最終形成了一對同樣精美的木質短匕。

“……我確信這不是什麼普通世界了，”“洛神”愣愣地說道：“另外，隨便拋棄它的農夫大概是個傻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