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心中簡直是出離憤怒了,他深刻感受到了在拜高踩低的娛樂圈裡,不僅自己這樣的新人攝影沒人權,圈外素人更是沒人權。

他拍了三天,顧先生也配合了三天,還好吃好喝地招待他,結果就因為誰打一句招呼,三天的素材就剩下不到兩分鐘,連臉都得被剪掉。

但就算如此憤怒,他也深深感受到了一種無能為力,他心急如焚,卻不能改變分毫的結果。

他總不能違規把節目組的訊息透露給嘉賓吧,而且就算顧先生知道了,那又能有什麼用呢。

此時的顧忱,剛從山裡回來,春日的夕陽並不熱烈,疏疏落落地灑在院子裡。他將一籃子蕨菜放在一旁,脫下沾滿泥濘和竹葉的筒靴,將剛剛挖到的沾滿泥的春筍倒進水槽,然後有條不紊地進行剝殼、清洗。

李管家匆匆忙忙趕到松鶴別館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顧先生,您這是……?”李管家看顧忱那雙修長白皙的手上滿手的泥,大驚失色,“您怎麼能做這個?!”

幾天前顧先生被老爺子訓斥,就搬到了別館居住,一直沒和厲家這邊聯絡,今天更是給別館的保潔阿姨張媽放了假。他心裡擔心,就趕到了別館看看,沒想到就看到了顧先生上山挖野菜!

天哪!大少的另一半竟然在山裡挖野菜!而且還徒手剝筍!

就算大少已經出國十八天了,顧先生也沒有必要苦守寒窯挖野菜啊!

顧忱看著李管家幾乎要抱頭痛哭的表情:“?”

他也差不多把筍剝完了,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泥,再將那一簍蕨菜洗了洗,略為解釋道:“我做兩個時令菜吃。”

李管家眼見著顧忱拎著蕨菜、端著筍往廚房裡走,震驚道:“顧先生,您、您還要……自己做飯?”

“哦,我覺得張媽做的時令菜差了些意思,就給她放了兩天假。”春天的菜講究一個鮮字,如今有了閒情逸致,顧忱也就自己動手了。

春筍和蕨菜其實應該早上去摘取最好,不過現在剛拿回來就立刻處理,也沒差什麼了。處理筍也要以手剝為宜,否則會有刀的腥味,損傷筍的鮮。

李管家聞言更痛苦了,張媽何止是做時令菜差意思,她就是幹保潔的,做菜能好吃嗎!

他真該死!大少不常在別館住,所以別館平時沒有配廚師,只有張媽負責日常保潔。前幾天顧先生過來住了,他就忘記了安排個廚師過來。

可憐的顧先生,厲家老宅那些人多有怠慢將顧先生氣到山裡來住就算了,但不管怎麼樣,顧先生可是大少的枕邊人,實在是吃不下去張媽做的菜了,也不好意思說換個廚子,竟然只能偷偷摸摸上山挖野菜,自己做飯吃。

他真該死啊!

這麼想著,他伸手就想把顧忱手裡的東西接過來,道:“顧先生,我來端吧!我馬上就叫山下的私廚送份晚餐上來!”

“我不吃外賣,而且現在已經七點多了。”顧忱沒讓他接,只是笑笑,說,“李叔,你坐會兒吧,馬上就好。”

李管家心說確實啊,這送上來得幾點了啊,可是他就要眼睜睜地看著顧先生做飯?這真是一種精神折磨。

灶上得砂鍋咕嘟咕嘟地燉著雞湯,飄散出香氣,只見顧忱慢條斯理地將竹筍剖成兩半,然後再切成一片一片的筍片,每一片的厚薄幾乎都相同。

一舉一動如此賞心悅目,李管家不知不覺地就看進去了。

但這冷靜清冷的表情,這極其精確的刀工,李管家總感覺像法醫在解剖屍體?

法醫?他為什麼會有這麼詭異的想法?

這時候桌上顧忱的手機堅持不懈地震動著,擾亂了李管家的思緒。

李管家替顧忱將手機拿過來,但已經響了很久了,這個電話沒有接到。不過李管家發現,這個備註為“杜哥”的人,似乎已經有好幾個來電未接了。正好這時候,這個“杜哥”又堅持不懈地打了過來。

顧忱瞥了一眼手機,道:“李叔,麻煩您幫我接一下電話吧。”他沒有原主的記憶,並不知道這個“杜哥”是誰,但其實也能猜到。

李管家見顧忱手上不空,便幫他按了擴音,只聽一個略微尖酸的男音毫不客氣道:“你在幹嘛呢小顧?這麼久都不接電話?不是跟你說了今天晚上開同學會?這麼多人等你一個,趕緊麻溜地給我過來啊。”這語氣看似親近隨意,卻透露著居高臨下的意味,對顧忱沒有半點尊重。

“聽說附近有家酒莊是厲家的,記得帶兩瓶好酒過來。”

沒想到這電話一接起來,就聽見別人對顧先生說這種不禮貌的話,顧先生的心思本就敏感,李管家難免有些尷尬。

不過萬萬沒有阿貓阿狗在他面前這樣說他主家的道理,李管家立刻嚴肅道:“這位先生,請你注意你的言辭。”

電話那頭卻發出一陣鬨笑,看來也是一群人開著擴音,李管家已經能夠想象那群同學取笑作弄人的場面。

不過對方聽見他的聲音,也似乎覺得有些不妥,關掉了擴音,電話裡稍微安靜了一些,“杜哥”有些掐著嗓子,忸忸怩怩十分客氣地輕聲道:“請問是顧忱的丈夫厲先生嗎?我是顧忱的高中同學杜蕤青,您叫我蕤青就行。之前小顧說要來參加我們高中同學聚會的,能不能麻煩您問問他這麼還沒來呀?”

李管家比剛才看顧忱挖野菜更加大驚失色,趕緊否認道:“我不是厲先生。”

顧忱將切好的筍下進砂鍋,又不緊不慢將蕨菜切成段,頭也沒抬道:“我不過去,李叔替我回絕了就行。”杜蕤青就是“邀請”原主參加這個綜藝的高中同學了。

“顧先生說他不去。”李管家說了這句,並斥責道,“這位杜同學,希望你下次說話注意基本的教養。”

掛了電話,李管家內心有些複雜。顧先生真是怯懦善良啊,連一個高中同學都能這麼頤指氣使地跟他說話。

他小心翼翼地覷了覷顧忱的臉色,顧先生本就社恐,才搬進了山裡,現在不會因為這事更難過吧?

卻見顧忱轉過了身去,李管家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了。完了,顧先生肯定更不好意思了。

顧忱切好了蕨菜,焯水備用,油鍋燒熱,放入蒜片、花椒爆香,再下焯過水的蕨菜段,鍋裡瞬間“刺啦”一聲,冒起煙氣。

顧忱少有做菜,被這爆炒瞬間的油煙嗆得咳嗽,眼睛也紅了。

好在蕨菜很快就起鍋了,他順手把這盤蕨菜端到餐桌上,抽了張紙擦眼睛。

這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顧忱擦著眼睛去盛湯,隨口道:“李叔,你再幫我接一下吧。”

李管家正尷尬著,不好意思看顧忱“哭”呢,正好來個電話緩解尷尬,他看著上面“小劉”兩個字,心想,這總不可能是那個叫杜蕤青的高中同學那種人了吧。

於是電話接通,他按了擴音,只聽小劉焦急地說:“顧先生,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過意不去,我聽說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要把你露臉的地方全部剪掉,而且還只給你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您快想想怎麼辦吧!明天晚上節目就要播了。”

李管家:“……”怎麼上個節目,節目組都能欺負我們顧先生呢!顧先生真的太慘了!

顧忱嘴角翹了翹,就著擴音道:“小劉,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他當了這麼多年主角,終於享受到這樣不需要露臉的路人甲待遇了。

小劉似乎愣了愣:“啊,這樣嗎?”

顧忱道:“嗯嗯,你不用插手,以免影響你的工作。”

小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明覺厲道:“原來顧先生您自己能解決嗎?那就好。”

顧忱掛了電話,端上鮮美的竹筍雞湯,道:“李叔,吃飯嗎?”

然後,他發現,李管家望向自己的眼神簡直是痛心疾首。

“顧先生,我已經吃過了,您先吃。”李管家捧著心往外走,不行,不行,他一定要給大少打電話。

……

某會所的包廂裡,過去的高中同學和杜蕤青推杯換盞,調侃道:“蕤青,現在顧忱連你的面子都不給了,看來是真的飛上枝頭翻臉不認人了啊。”

其實已經過了大學四年,這些高中同學都不太記得那個默默無聞的透明人顧忱了,但他們還記得顧忱以前好像是杜蕤青的跟班。

杜蕤青如今有幾部戲熱播,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雖然這些富二代們也不太看得上他吧,但聽杜蕤青說顧忱嫁進了厲家,他們也來了幾分興趣,等杜蕤青把人約出來,看看顧忱到底嫁了誰。厲家這條線,還是有不少人想要搭上的。

杜蕤青勉強地笑笑,說:“顧忱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好像是有些變了,看來他老公確實不一般呢。”他特意組了今晚這個局,卻沒有把顧忱約出來,表情略有不甘。

有人抽著煙,推測道:“顧忱到底嫁了厲家的哪位啊?我怎麼聽著是個老頭的聲音?他不會真為了錢嫁了個老頭吧?剛才電話裡那老頭怎麼說?”

杜蕤青也沒說李管家否認了,故意含糊道:“他只是代顧忱拒絕了我們,其他的沒說。”

“蕤青,聽你說顧忱參加這個婚戀綜藝,他老公都沒露面,說不定還真是個老頭子,所以不好意思出來。畢竟厲家的旁支也是很多的,我們也不一定都認識。”

“確實,他爸媽離了婚,顧家和程家都不管他,不然怎麼會把他送來讀這種寄宿學校呢。就算是聯姻,也不可能把他嫁到厲家主支吧。”

雖然這個寄宿學校是非常頂級的私立學校,但少有父母會將真正寵愛的孩子送去寄宿,所以在這裡上學的,大多數都是缺乏管教的二世祖和私生子。

聽他們這麼一說,杜蕤青心裡也沒有這麼酸了,道:“管他的呢,我不信一個婚戀綜藝,他老公一面都不露,到時候就知道了。”他也是聽人說顧忱聯姻嫁了厲家一位大佬,但厲家的訊息不是一般人能打探的,所以具體是誰,他也不知道。

又有人問了:“那蕤青,你男朋友呢?”這些人來,一是為了厲家,二就是為了杜蕤青傍上的這個富豪男友。

杜蕤青神色一暗,很快用笑容掩飾道:“他大忙人一個,還有會要開呢。來,大家喝酒喝酒。”

……

春天夜風清涼,李管家站在院子裡,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吹得拔涼拔涼的,他懷著沉重的心情,撥通了厲廷欽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