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寧聽懂了鋮王妃的意思,也因此覺得越發窒息。

她對那段過往所知不多,關於戾太子的事情也大多都是從旁人嘴裡聞聽來的。

’當初外祖父還在時每每提起此人都會沉默不言,然後望著城外南邊的方向靜默出神,她那時候年少不懂總會追問,偶爾提起戾太子時外祖父都是紅著眼老淚縱橫,後來她就再也不敢去問。

她過往的生活全都沉溺在後院之中,圍著陸家、宋家團團繞,外祖父走後她也聽外人提及過幾次戾太子。

人人都道他殘暴無道,就連宋瑾修他們也常說此人禍國還好當年誅殺,她便也以為他真的不好,可是如今聽了鋮王妃這些話,想起外間口誅筆伐的蕭厭。

她卻是隱約知道當年那些顯露於人前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相。

可就算不是真相又能如何,當年之事早已掩埋,沒人會替他出頭,也沒有人敢替他出頭。

鋮王妃見她垂著小臉坐在床前說道:“我與你說這些事情只是想要你明白,朝權爭鬥從來沒有對錯,你也不用因為旁人之言去疑心身邊的人,我知道你擔心蕭厭,可他不是戾太子,也未必就能走到那一步。”

“你要是真擔心他落得下場淒涼,就勸他行事別太狠戾,多與人結些善緣,將來總能替他得些福報。”

宋棠寧聞言心裡隱隱冒出個念頭,只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鋮王妃伸手輕拍了拍腦袋。

“行了,這雪耳羹再不吃都涼了,快吃吧。”

宋棠寧“哦”了一聲,低頭舀了一大勺送進嘴裡。

鋮王妃見她臉頰鼓鼓像是恢復了些元氣的樣子,在旁說道:“我聽你君姨說,宋家已經從刑司提了出來送進了詔獄,宋鴻和許貞的事情也已經審得差不多了,當年他換囚的事也差不多全都查了出來,宋家這次怕真逃不過了。”

“宋家那老太太入獄後就病的險些沒了,宋家其他人也不好過,倒是宋家那位三夫人行事果決早早就跟宋覃義絕了。”

“義絕?”宋棠寧驚訝。

鋮王妃點點頭:“這事鬧的不小,只是因為你跟陸家的事情在前才沒掀起太大水花。”

宋國公府被抄家入獄之後,因牽涉謀逆,宋家三房那位回了孃家的三夫人自然也逃不過,黑甲衛派人去拿那位三夫人時,她已經將宋覃告上了當地的官府,稱其行事不端,替兄謀逆,哄瞞妻族欺君罔上,妄圖牽累妻族上下。

宋三夫人不願與其再續夫妻之情,要以義絕斷兩家親事,此事本無先例,黑甲衛將宋三夫人母子帶回京城,連帶著那紙狀告宋覃要求義絕的狀書也一併交給了蕭厭。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蕭厭會趕盡殺絕,可誰知蕭厭看過之後並未為難,只將狀紙轉給了京兆府,隔日京兆府衙門就以宋覃過失在前且親屬有謀逆傷族為由判了二人義絕,宋國公府之事也因此不牽累宋三夫人與其一族。”

宋棠寧這段時間顧著陸家的事情倒未曾再去理會宋家那邊,如今聽聞低聲道:“那宋瑾南他們……”

“他們是宋家子嗣,自然避不過去。”

宋棠寧沉默:“三嬸居然捨得?”

鋮王妃輕嘆了聲:“不是她舍不捨得,而是若不如此連她自己也得去牢中走一遭。”

宋鴻牽扯謀逆不死也得流放,宋家其他人如何判決還得看陛下心意,那位宋三夫人並非孤身一人,若不能義絕脫身與宋家一起入罪,連累的就是她族中所有姊妹和未出嫁的女娘。

時人皆重家世,有名有姓計程車族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族中出個落罪的女娘,那餘下的那些娘子將來婚嫁都是麻煩,就算是嫁出去的也會受了牽連。

宋棠寧憎惡宋覃,對三房其他人卻沒有太多恨意,他們上一世未曾主動傷害過她,充其量只是嫌惡說她一句貌醜,對於宋瑾修他們苛待她不管不顧罷了。

她沒想要對那位三嬸趕盡殺絕,聞言只過了一耳朵就沒再多想,只是有感而發:“姨母,如果我有一天出了事,你也別來救我,好好顧全自己,好好活著……”

“砰!”

鋮王妃抬手朝著她腦袋上就是一下:“渾說什麼?吃你的雪耳羹!”

宋棠寧頓時捂著腦袋悻悻然“哦”了一聲,埋頭苦吃。

……

夜裡的天如同濃墨潑散,皎月隱於雲後,無端生出一股詭秘。

陸執年自打白日裡跟著陸崇遠去過積雲巷暈著被人抬回府裡之後,就直接發起了高熱,太醫署的人來了又走,院中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次,好不容易高熱退下去,人卻還在昏迷著。

陸家其他人受不住睏倦陸陸續續回去歇息,松墨也疲乏地靠在門邊小憩。

屋中一片昏暗,陸執年躺在裡間的床上,那緊閉著的眼不斷顫抖著。

“陸哥哥,我好疼……”

“陸哥哥,你救救我…”

淒厲慘叫從不遠處傳了出來,陸執年彷彿墜入了噩夢,看著“他”站在院子裡繃緊著臉瞧著世安苑緊閉的房門。

血水被人一盆一盆地端出來,裡頭越來越淒厲的慘叫讓人頭皮發麻,“他”似乎只是覺得麻煩纏身滿是嫌惡地緊緊皺著眉。

“怎麼會這樣,她不是回了了靈雲寺嗎,她怎麼會掉進雪窩裡,還弄成這個樣子?”謝寅說話時聲音都在發抖。

“我怎麼知道。”“他”沉著眼臉色也極為不好,“你們那日為何沒留人看住她?”

謝寅和宋瑾修都是紛紛看過來。

“我以為你們留了……”

“我以為你留了。”

異口同聲之下,三人俱才發現那一天竟是誰都沒有留人,而這三日時間,“他”以為宋棠寧早就已經回了宋家,宋瑾修他們以為人還在靈雲寺裡與他們置氣,卻誰都沒有發現她早就已經出事,掉落雪窩整整三日才被過路的獵戶尋回。

宋瑾修慘白著臉:“是我的錯,我不該跟她置氣,她只是任性罷了,我該帶她回來……”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她這樣,我們怎麼辦?”謝寅在旁驚懼發抖。

“陸哥哥,棠寧不會饒了我的,祖母她們不會饒了我的…”

宋姝蘭顫著身子淚流滿面,牽著“他”衣角簌簌發抖。

陸執年滿心只有那盆裡的血水,只想要看看屋中拼命叫著“陸哥哥”的宋棠寧,想要一腳將纏著他哭泣的宋姝蘭踹走,棠寧看到會生氣的。

可是夢裡的“他”卻是伸手將宋姝蘭扶了起來,虛扶著她腰身滿是憐惜:“不會的,是她自己不懂事與人置氣才鬧得如此,你放心,我和你阿兄會護著你。”

宋姝蘭倚在他懷裡,仰著頭淚眼盈盈。

“陸哥哥……”

“別叫我!!”

陸執年“唰——”地從床上驚醒,嘴裡驚怒低吼了一聲,滿頭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