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安懂周蘭的意思,也知道明家不在乎葬禮花多少錢,就算這個賬目有問題,也不會和他計較什麼。

但這事他好好做了,問心無愧,就想坦蕩地明個心,不喜歡不清不楚。

不管明家願不願意,他還是想把這個賬交清。

正當他琢磨怎麼和周蘭說這事時,許誠開口說:

“親家,謝謝你對小安的信任,但信任歸信任,算賬歸算賬,兩者不矛盾,讓小安把這賬和你們仔細交接一下,大家明個心,凡事還是善始善終的好。”

許知安連忙附和:“阿姨,我爸說的對,我還太年輕,經的事少,很多事做得不周到,正好借交賬,請長輩們,還有我姐夫提點提點。”

周蘭看許家父子堅持,也沒再說什麼。

她說那話,是想表明自己的態度。

不管如何,這次葬禮,許家人出了大力,她內心是感激的。

幸虧許誠姊妹多,小輩也多,關鍵時刻,有人可用。

別說,這次許家人還真讓她刮目相看。

不管他們平日裡有這樣和那樣的毛病,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拎得清的。

至少在緊要時刻,他們都會顧全大局,成為許知安的助力。

成大事者,不是靠單打獨鬥的,能凝聚他人之力,是一項不可多得的本事。

這與文化水平高低沒有直接的關係。

周紫駿就沒這方面的能力。

人情事故方面,許知安確實勝過他。

周紫駿讓她丟了大人,事後,她心裡實在憋氣,逮住他又臭罵一頓。

罵他連這事都頂不住,還憑什麼接任四周公司的總裁之位。

周紫駿聽後,千萬個不服氣,爭辯道:

“姑姑,你這樣說我,不公平。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你不能以己之短消彼之長。

我擅長管理公司事務,不像那個許知安,就擅長做這些俗事小事。

這些俗事小事,能做會做的人很多,管理公司的事,可不是誰都能做的。”

周蘭一聽,知道他壓根就沒正視自己的問題所在,更來氣,道:

“別偷換概念,我和你就事論事。

這事壓根就不是什麼擅長不擅長的事。

你給我說說,抬棺這事,除了職業抬棺人,誰擅長?

你說,誰擅長?”

周紫駿抻著脖子想辯駁,結果一張嘴,說不下去了。

這事大家都是第一次做,四個人中,還真沒一個擅長的。

但不知為什麼,他的思維裡總是覺得,他們做這事天經地義,他就不行。

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看周紫駿啞口無言,周蘭一針見血道:

“說白了,你就是沒擔當,只想享受,不想付出。

有擔當的人,關鍵時刻會義無反顧地跳出自己的舒適圈的。

哪怕就一次也成。

你連自己應下的事都會反悔,以後,誰還能指望你在關鍵時刻跳出自己的舒適圈,替人解圍?

連我這個當姑姑都指望不上你!”

周蘭確實對周紫駿很失望。

可她對許知安也沒多放心。

管理四周公司光有人情世故還不成,還得看本事。

許知安到底有沒有這本事,周蘭持懷疑態度。

她用審視的眼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許知安,心裡掂量著。

明銳瞧眼周蘭,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不想說服她什麼,接過許知安手中的賬本,示意他坐過來。

兩人開始一筆一筆對賬。

他倆在對賬,其他三人都在聽。

周蘭和明懷遠越聽越吃驚。

他倆沒想到許知安會把賬做得如此精細。

這五天的開支和列項細碎又多變,要是明家人或周家人來計這賬,很多小開支都會忽略不計,因為單獨計賬會麻煩。

這樣的話,明家葬禮的賬絕對是筆糊塗賬。

但是,許知安計賬不分大小,一視同仁。

各列項分類分別計算,條理清晰,有賬可查,甚至能精確到角。

在如此混亂的五天裡,他能井然有序地把好明家的錢袋子,著實不容易。

可見他的管理能力了得。

所有人要是不服他管,想記這麼詳細的賬是不可能的。

他不僅把賬記得好,人也管理得當。

不得不說,是有些天賦在裡面的。

周蘭長期管四周公司的財務,她知道大賬好算,小賬算清可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需要好好上心才成。

不得不說,許知安絕對是個好管家。

對完賬,明銳一點也不吝嗇自己的誇獎,當著長輩們的面,肯定了許知安這幾天的辛苦付出,以及處理問題的能力。

他請許知安向許家其他人轉達自己的謝意,說等緩過勁,他會親自登門感謝。

被人當眾一誇,許知安的臉都紅了,一直不好意思地撓頭。

忙了這些天,他也累壞了,賬一對完,心算徹底放下,可以安心休息幾天。

賬目對完好,他和許誠一起上樓,逗了會兩個小寶貝,父子倆便告辭。

趁明詩遠一家還沒回銀城,下午明梁組織家裡人開了個家庭會議。

許知宜也參加。

說是家庭會議,其實就是處理四周公司事務。

馮小愉去世前留下的遺言,涉及私人的話,明梁都單獨給他們說了。

她的其他遺產在孩子百日宴上已宣讀處理。

唯獨四周公司的股權處於待定狀態。

馮小愉生前說公司交給明梁,由他把公司交到許知安手裡。

這意思是要讓他慢慢扶持許知安,順利接手四周公司。

可是,馮小愉這一去,明梁的精神都垮了,哪還有什麼精力和心思去管許知安和公司。

能把自己顧好就已經不錯了。

所以,這事得大家一起來解決。

公司交給許知安是肯定的,問題是怎麼平穩移交,何時移交。

許知安還不到二十四歲,才接觸建築工程不久,就算再有天賦,再聰明,此時接四周公司也不是合適時機。

冒然交給他,會毀了公司。

深諳管理之道的明家人都懂這個道理。

就算到了許知安能接收四周公司的時機,怎麼從周峰手裡順利接過公司?

要是周峰拒不移交,弄得兩敗俱傷,怎麼辦?

許知宜心裡清楚,這事她最好保持沉默。

受益者是她弟弟,失利者是周蘭的弟弟,多一個眼神都會被誤會。

甚是微妙。

不過,她相信明銳。

他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要解決的問題太多,明銳把控著節奏,一項一項處理。

首先是四周公司股權由誰持有的問題。

他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奶奶生前說公司交給爺爺,其實就是說由爺爺控股。

但爺爺年事已高,不適合控股。

我爸剛退休,這方面得避嫌,也不適合控股。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目前,最適合控股的人,就是我媽。

我媽又一直管理四周公司財務,瞭解公司現狀。

我的建議,由我媽控股,以後她直接帶小安,直至他有能力接任公司總裁一職。”

此話一出,許知宜吃了一驚。

但最為吃驚的人不是她,是周蘭。

太出乎意料了。

周蘭覺得其他人都有控股的可能,唯獨她沒有。

畢竟,瓜田李下,她與周峰關係最近,最該避嫌。

不僅她這麼想,其他人也是如此認為。

果不其然,明銳說完,一時間,大家都沉默起來。

明銳知道大家在想什麼,索性攤開了說。

“當然,為了不讓我媽為難,我們得替她做惡人,借奶奶去世,直接讓舅舅退位,周紫駿退出公司。

這事要做得快,還要乾淨,不能拖拉。

舅舅的位置暫由我媽接替。

想來想去,也只有我媽從舅舅手裡接過他的總裁之位,他才無話可說。

也只有我媽能平衡明家和周家的關係,不至於兩家因此事弄得太僵。”

明詩遠想了想明銳的話,當即贊成。

沒錯,就算想讓周峰退位,也不能鬧得太難看。

畢竟周家和明家的關係就擺在這。

周蘭出馬,周峰沒理由和明家翻臉,至少表面上還能保持客套。

同時,只有把周家人從公司清出去,周蘭控股才沒後顧之憂。

沒有周家在公司摻和,許知安就會少一些阻力,專攻公司業務,不用費神費力應對這些。

當然,這也得看周蘭的態度。

想到這,明詩遠直接問她:

“嫂子,明銳的這個建議你意下如何?這事你要是不同意,也是你兒子一廂情願。”

周蘭瞧著明銳,心中感慨萬千。

這還是明銳第一次這樣信任她。

有了兒子的信任,她還有什麼理由推辭?

她立刻表態:“我同意明銳的意見,我也是明家人,不會拎不清的。

媽生前想把公司交到小安手裡的初衷,就如同當初把公司交到我弟周峰手裡的想法是一樣的,終究終了是為明家的下一代著想。

現在明家有了下一代,我也當了奶奶,正如明銳的奶奶當初為我兒子著想一樣,如今,我也會為明銳的兒子著想。

我們都想讓明家更好。

明銳,你說吧,怎麼讓你舅舅平穩地退出公司?”

對此,明銳借鑑了他以前的老東家上海總部的做法。

周峰畢竟是周蘭的弟弟,他的舅舅,這些年一直管理四周公司,對公司的貢獻應給予肯定。

所以,就算他退出公司,也得給他一定的權益保障。

明銳提議給周峰10%的分紅股,每年按此比例給他分紅,但他沒有公司決策權。

以後,這分紅權可以由周峰的繼承人繼承,算是對他這些年付出的回報和保障。

也能實際安撫到周峰的家人。

其他人對此沒有意見。

明家人歷來講究共贏,有錢大家一起賺,這利該讓則讓,不必糾結。

只是,該以什麼由頭讓周峰退位?

周蘭忽然想起明銳剛才的一句話,問他:

“兒子,你剛才說由你們當惡人是什麼意思?”

“媽,我正要說這事。我們就按繼承法的原則來處理此事。”

馮小愉的股權是單獨所有,根據繼承法規定,明梁、明懷遠、明詩遠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他們仨有權就公司重大決策表決。

其中包括重新任命公司總裁。

明銳說,他們仨人以繼承人的身份,起草一份決議,共同表決撤銷周峰總裁之職,給予他10%的分紅股權。

同時任命周蘭為公司新總裁,其餘90%的表決股權由周蘭持有。

惡人明家人當,周峰不會說什麼的。

當然,還有更簡單粗暴的方法,就說這是馮小愉留下的遺囑。

但,明銳不想這麼做。

他想讓所有的人都記著馮小愉的好,不想假借她的名義做這些事。

四周公司的事就這麼定下了。

協議起草好,那三人簽好字,隨後,由明銳和周蘭出面和周峰談。

自始至終,許知宜沒說一句話。

會議一散,許知宜和明銳回房看孩子。

他倆剛把孩子抱起來,便聽到明梁在叫許知宜。

聞言,兩人把孩子交給月嫂,趕緊去找明梁。

馮小愉去世後,他倆格外關注他,但凡他的一點響動,他倆都會第一時間回應。

兩人疾步到明梁的房間,他便對許知宜說:

“孫媳婦,你姑姑,還有華月、華韻這兩個丫頭,想要你奶奶的遺物留做念想,你奶奶的東西,你知道在哪放著,你領她們去挑幾樣吧。”

許知宜點頭,“哦,知道了,爺爺。”

她示意明銳陪明梁,自己領著她們仨去挑馮小愉的遺物。

馮小愉生前跟著許知宜學畫畫,許知宜又跟著她學剪紙,兩人的很多東西混在一起,還沒來得收拾。

她們仨挑什麼,還得讓她辨別一下。

華韻挑出幾幅畫,驚訝道:“嫂子,這些畫都是你畫的?”

華韻手裡是幾幅畫,是她畫的馮小愉抱兩個寶寶的漫畫版。

也有馮小愉和明梁逗兩個寶寶的漫畫。

從她懷孕到生孩子,這兩個老人陪她的時間最長,她對他倆最為熟悉。

平時生活中捕捉到他們和寶寶美好的瞬間,她便畫了下來。

這樣的畫有很多。

也有幾幅明銳逗孩子的畫。

看華韻如此吃驚,許知宜不明所以,疑惑應道:“是我隨手畫的,怎麼了?”

華韻趕緊嚮明詩遠和華月招手,“媽,媽,姐,姐,你們快過來,快過來看這些畫。”

那兩人聞聲過來,看到那些畫,雙眼同時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