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宜一聽俏俏的處境,只覺揪心,本能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一直按時產檢,寶寶發育很正常,四個月剛過,有時都能感受到輕微的胎動了。

真的好神奇。

明銳只要不出差,有空就趴在她肚子上聽寶寶的胎心,簡直不能太愛。

每每這個時候,他倆會相視而笑,對著肚子裡的寶寶說著幼稚的話,要多傻有多傻。

兩個人的心變得越發柔軟。

沒懷孕前,她從不關注誰家孩子,自從懷孕後,但凡有關孩子的事,她總是有意無意的會上心。

可能是即將為人母的天性吧。

小窩的顧慮她能理解,但她覺得這根本不是重點。

自從和明家長輩住一起後,她的想法和感受完全不一樣。

她算是徹底認清了一個事實。

只要一結婚,無論男女,只要涉及一方直系親屬,除了選擇相處方式以外,人你根本沒得選擇。

因為,人家就活生生的在那呢。

生你的和你生的,用什麼都隔不斷。

許知宜就問了小窩一個問題,小窩瞬間清明。

她問:“小窩,說個不好聽的話,但也是遲早面對的事。

要是過幾年,俏俏的爺爺奶奶走了,你讓王躍把她再扔給誰?

你是王躍的妻子,夫妻一體,你幫他安排一下,扔給誰合適?”

小窩的心猛地甩一下。

沒錯,這是遲早的事。

此時,她恍然大悟。

原來,不管婚前王躍如何向她承諾,在她嫁給他的那一刻起,俏俏就是她永遠越不過的一個坎。

因為,她是她丈夫的女兒,親生女兒。

血緣關係就在那,她根本規避不了。

俏俏的問題,壓根就不是,她想不想讓她跟她一起生活的問題,而是肯定得生活在一起。

只不過是遲早的問題罷了。

“小窩,你比我聰明,應該知道,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只不過,你現在要考慮,是主動早面對,還是被動遲一點接受。這誰都替你做不了主,你得自己決定,畢竟日子是你過的。”

這句話,何嘗不是許知宜說給自己聽的。

就如她和明家長輩的關係。

雖然她並沒積極主動的去處理這層關係,甚至還有點怵,但因著懷孕這根紐帶,她不得不和他們走近。

在逐漸往一起走的過程中,她猛烈意識到,這層關係遲早得處理。

既然如此,何不在自己有優勢時,主動出擊,慢慢形成一個令自己舒服的狀態。

明家的長輩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上位者的視角站慣了,個個強勢。

許知宜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普通一人,在他們面逞不得強。

更何況,這裡是家,又不是工作場合,她一個小輩也沒這個必要。

明銳曾讓她在明詩遠面前示弱,說她就吃這一套。

和明家長輩相處一久,許知宜發現,何止明詩遠吃這一套,明家的四個長輩都吃這一套。

在他們面前,她本來就弱,假裝都不用,她只要做自己就成。

時間久了,這個家形成一種很奇怪的格局。

她弱她有理。

長輩們念著她弱,又懷著孕,本能就有股保護欲,根本捨不得苛責她。

凡事只想由著她,護著她,寵著她。

反正她弱,做人做事又規矩,就算胡來,也闖不了什麼禍。

確實,她的生活圈子又不大,老師這個群體整體都很單純,想複雜也複雜不起來,能有什麼大事。

目前,在明家所有人的保護下,許知宜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很滿意。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天生的遲鈍感讓她避免了很多內耗,增加了很多幸福感。

天生的遲鈍感也是一種天賦。

明家長輩很熱情,一直留著小窩吃了晚飯才肯放她走。

走時,還給她送了一些自家果園種的有機水蜜桃。

小窩提著散發著香味的水蜜桃,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俏俏的爺爺奶奶家。

進屋時,他們剛吃完飯,俏俏還戴著半舊的圍兜,站在餐桌旁。

髒兮兮的。

王躍每個月給俏俏的爺爺奶奶一萬五千元,用於俏俏日常開支和他們帶孩子的辛苦費。

顯然這錢並沒花到孩子身上。

小窩仔細看了,俏俏穿的是不合身的舊衣服,顏色都是灰色的。

一看就是男孩子的舊衣服。

看到她來,那兩個老人面子上客套幾句,問她怎麼又來了。

小窩強擠出一抹笑,沒回答,目光一直在俏俏身上。

俏俏有雙大而圓的眼睛,毛洞洞的,很好看。

小窩見過王躍亡妻的照片,俏俏像她媽媽。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剛哭過,眼裡還留著兩汪淚,迷茫又怯生生地偷看著小窩。

小窩把盛水蜜桃的袋子放到茶几上,坐到沙發上。

俏俏九歲的堂哥看到桃子,便撲上來翻找著,挑了一個最大的桃,指使他奶奶給他洗。

他奶奶接過桃,笑罵他是個“賊娃子”,帶著他去了廚房。

俏俏站在遠處,巴巴望著袋子裡的水蜜桃,抱著小手,吸著鼻子,不敢動。

小窩被她令人憐愛的眼神擊了一下,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她從袋子裡挑出一個紅彤彤的水蜜桃,蹲下身,強迫自己衝俏俏露出一個笑臉,伸長胳膊,敞開懷抱,盡全力用她最溫柔的聲音叫道:

“俏俏,想吃桃子嗎?來,到阿……到媽,媽媽這來,讓媽媽抱抱,媽媽就給你吃,乖。”

小窩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只要俏俏能跑過來,她就帶她走。

如果俏俏還是站在原地,那她轉身就走。

以後的事,只能邊走邊看。

俏俏淚汪汪的雙眼盯著小窩手裡的桃子,絲毫未動。

小窩咽幾下口水,向前挪幾步,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俏俏,別怕,媽媽說話算數,你過來,保證不打你,桃只給你吃,俏俏……”

她說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就是有點想哭。

既想那孩子趕緊撲到她懷裡,痛快叫她一聲媽媽,她起身帶她走。

又想那孩子就站在那別動,然後,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她盡力了,不是她不想帶孩子,是孩子不願跟她。

她管不了那麼多,就讓老天爺替她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