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帆從容地走到懷顧君頭枕床的那邊,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掀顧君的眼皮看了看,再伸出兩根手指探向他的脖間。

床上的少年悄無聲息,容顏蒼白如雪,嘴角掛著一絲絲的黑血,如同牽扯他命脈的妖豔毒花。

顧郎中一瞬間神色有些茫然,之前君兒每次毒發,他都是這般壓制毒性的。

那毒實在太過猛烈,多年的存在已然深入骨髓,侵入五臟六腑,要徹底拔出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所以,他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將他體內的毒素壓制,讓他能活一天是一天。

現在有人告訴他,以往屢試不爽的方法竟然有誤,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同時,他也有些不高興。

能不能不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刻說這番的話?

他知道她背後有高人指點,可這樣真的會顯得他學識淺薄。

“那你覺得,該怎麼做?”

楊錦帆見顧郎中陰沉著臉,有茫然有不爽也有求知的慾望。

“郎中,您行針吧,再耽誤時間公子怕是有難。”

白玉和白茸不知何時站在了房間裡,正擔憂地看向床榻上的懷顧君。

顧郎中何許人也?

天下第一醫毒雙絕的歸魂谷谷主,需要一個小丫頭來指指點點?

小丫頭做飯是挺好吃,可看病施針又不是做菜。

要是一不小心搞砸了,那可是條活生生的命啊!

顧郎中猶豫了一會兒,雖然他知道小丫頭在醫學方面天賦極高,但往事實上講,他確實沒有見過小丫頭真實的醫術能力。

平常的一些小病小痛也就罷了,這可是他親外甥,只有一個!

他回過神來,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大概是老糊塗了,竟不相信自己診治了八年的手,而去相信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小丫頭。

想到這裡,顧定裕拿起銀針又要行針,楊錦帆連忙伸手攔住他的動作。

楊錦帆眼神鎮定得如同一個成年人,在醫場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利用人體穴位排毒的精妙之處。

“師父,針交給我,讓我來試試,行不行?”

顧君跟在顧郎中身邊時間長久,顧郎中是比她更熟悉顧君的病況。

但,剛才的那一套全身針法,其中有六個位置行針的先後順序有誤,再行第二套針只會加重顧君的身體負荷,起不到任何有用的治療作用。

白玉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她當他家公子是給她試手的工具?

白玉皺著眉頭,對楊錦帆低聲指責。

“楊家姑娘,你何必耽誤我家公子的治療時間?何況公子還出手幫過你。公子向來都是郎中醫治的,不曾出現過問題,你再耽誤下去,公子怕是真的有事了!”

“是啊楊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閒事?”

白茸憋了半天,才擠出這樣一句話。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不對,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

楊錦帆不曾理會兩暗衛刺耳的話,顧郎中也沒出言阻止他們並不善意的話,說明什麼?

他也在變相地告訴楊錦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時,床上的少年嘴裡悶哼一聲,緩緩睜開眼睛,微弱地喚了一聲:“義父?”

顧定裕一聽到這話,心疼得不行,面上卻是嚴肅如斯,語氣也帶著指責。

“君兒,你要義父如何做?你現在的身體適合用內力嗎?君兒,別以為自己學會點內力執行,就可以肆意踐踏自己的身體,你的命是義父的!”

懷顧君虛弱一笑,看向顧定裕,又看向楊錦帆,雖然他根本看不清小丫頭的臉,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遇到這種大事,其他的姑娘家早就嚇得花容失色了,而這小丫頭竟比他舅舅還淡定上幾分。

不過也是意料之中,小丫頭在屬於她的主場上一向淡定從容,似專注認真,又似漫不經心。

顧定裕也順著懷顧君的視線看向楊錦帆,那雙明明是孩子的眼睛,此刻實在太過深邃,鎮定得如同定人生死的神明,像是見識過無數場這般場景。

楊錦帆也不避開他們所有人的視線,打量、質疑、焦急、不信任……

但是作為一名優秀的醫者,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義父,讓她試。”

說完,只見床上的少年嘴一張,又嘔出一口黑血,血順著嘴角滲出來,接著是鼻子開始流黑血,雪白的臉上,黑色的血跡格外醒目。

楊錦帆見狀,心中直呼不好,也不等這些人再猶猶豫豫,飛速地扯開他腳上的襪子,她迅速往手中的拿著的一把銀針中挑出一根,沒有任何斟酌,像是實際操練過成千上萬次一樣,準而狠地往腳底的穴位插針。

痛意,席捲全身。

懷顧君身體不停地抽搐,嘴一張從喉嚨裡直直噴出兩口腥黑的血,牙齒下意識向舌頭咬去,想要將痛意轉移。

“師父,快!掰開他的嘴,別讓他咬自己的舌頭!”

楊錦帆朝顧定裕低吼道。

顧定裕還震驚在楊錦帆下針的穴位上,被這一聲吼瞬間拉回神來。

“好!”

一聲應下,趕緊伸手去掰懷顧君還未閉緊的嘴。

“白茸,往藥箱裡取乾淨的細布塞到他嘴裡,快!”

楊錦帆有條不紊的指揮著,手中的銀針又往穴位裡推了幾分。

懷顧君疼得身體不自然鯉魚打挺,想要跳起來,可他的意識正處於昏迷狀態。

“白玉,來壓住他!”

白玉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過去壓在懷顧君身上。

三個人壓制懷顧君都險險壓制不住。

這時楊錦帆開始往外旋轉拔針。

針頭上沾著黑血,在針拔出穴位的那一刻,一小股黑血順著針孔涓涓流出。

流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楊錦帆往腳的另一穴位紮下去,黑血緩緩止住往外流。

懷顧君逐漸停止了掙扎,呼吸漸漸平穩。

楊錦帆見顧君安靜了下來,將那根針也拔了出來。

顧定裕眉毛微微上挑,震驚不已。

往人體腳底死穴放血的方法,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見過上一個如此準確而犀利用針的人還是他的父親,不,父親的下針手法都不及小丫頭犀利。

果真是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