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爹的手裡還捧著新挖來的淤泥,褲腳高高撈起,小腿上全是淤泥,鞋子也沒來得及清洗一下。

楊錦帆皺眉,就這麼著急他寶貝兒子?

他老伴兒在正堂躺著也不見他看一眼,說起他兒子倒是積極。

嘖,那一路的泥水要怎麼清理?

顧郎中雖然沒說什麼,周身的氣息又冷了一分,凍得楊錦帆牙齒都想打顫。

她也拿不準顧郎中的心思,治病應該不需要淤泥的吧,院子裡擺著的那罈子未開的荷花倒是挺需要的。

“周家的,幫我將淤泥放進院子裡的荷花壇子裡去。”

喲,還真是!

楊錦帆和周老爹同時看向顧郎中。

感受到兩道視線,顧郎中眼皮都不曾抬起,儒雅地擺擺袖子,仔細地擺弄他手中的銀針。

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實在讓人窩火。

若不是他兩隻耳朵都聽見了,周老爹還不太敢相信這話是從顧郎中嘴裡說出來的。

合著逗他玩兒呢?

他專門跑去村口自家田裡莊稼長勢最好的那一塊地裡刨的,怕土質不好影響他兒子的藥效,他還一點一點地找了土質好的淤泥刨。

結果,不是給他寶貝兒子用,而是給那啥勞什子荷花用!

荷花需要,自己不會去挖啊?!

愣怔了一會兒,周老爹還是聽話地轉身將淤泥捧到院子裡的荷花壇中。

看著那還未開放的荷花苗,周老爹直接有一種想用淤泥捂死它的衝動。

莊稼人整天伺候地裡的糧食苗子還來不及,誰還有閒心伺候這玩意兒?

能吃嗎?

比糧食金貴嗎?

純粹就是吃飽了撐的!

周老爹在心裡咒罵個不停,嘴上卻是一句不敢說,手上刨泥的力度賊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泥巴有仇呢。

楊錦帆遠看著周老爹刨泥的背影,忍不住想笑。

不用看也知道周老爹那吃癟的表情有多好笑,敢怒不敢言的滋味兒不好受吧!

可這比起錢氏母女倆受的苦難和欺辱,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哦不,小巫十分之一都算不上。

周老爹放完淤泥,陰沉著臉回到房間來。

顧郎中在心無旁騖地將銀針捏在手中比了又比,巴不得在每根銀針上都刻朵花。

楊錦帆站在一旁,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其實她是怕自己一抬頭就暴露了臉上的笑意。

憋笑真的辛苦!

果然,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周老爹此刻內心肯定有一萬隻草泥馬經過。

周老爹進門等了一會兒,見郎中還沒有發話的意思,便不耐煩地開口道。

“顧郎中,淤泥已經放好了,您看還有啥吩咐?”

回答他的是周老么沉重的呼吸聲。

又過了一會兒,顧郎中才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

“周家的,辛苦你了。你兒子還有一會兒才會醒呢,趁這個時間,你去正堂將你老伴兒背來這兒吧,我給她處理處理手上的傷,我看著那小丫頭下嘴也不輕。”

楊錦帆挑眉,何止是下嘴不輕,簡直兇的批爆!

周老太本來就沒二兩肉,還被生生扯下一塊來……

哎呀,她想想都疼得要命!

顧郎中這一提醒,周老爹這才想起他家老婆子還躺在正堂裡呢。

周老爹眼底閃過一絲嫌惡,皺巴巴的老臉上黝黑也掩不住不情願。

這老婆子一天天的,淨事兒!

你說她惹那小畜生幹啥,終究是要到別人家的,打死了算了,平白無故留著浪費糧食!

平日裡難道看不出來,錢氏那女人就是她的逆鱗,只要打了錢氏,小畜生就逮誰咬誰。

周老爹不情不願地去往了正堂。

見周老爹走遠,顧定裕示意楊錦帆靠近些,他壓低音量,對楊錦帆耳語道。

“對於錢氏母女的事,你怎麼看?”

楊錦帆對上顧郎中的視線。

“周家就是龍潭虎穴,錢氏母女若再回去,怕是活不了多久。”

且不說錢氏本身的情況就活不了多久,根本經不起任何折騰,就說周沁怡咬周老婆子那一口,周老婆子就不會放過她們。

“嗯。”

顧郎中嗯了一聲,繼續問道。

“那你有什麼解決方法?”

顧定裕看著楊錦帆清澈的眼睛,他知道她想救她們。

但問題是,怎麼救?

楊錦帆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看向顧郎中說道。

“留下她們。”

目前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留下她們,免遭周家的毒手。

“留下她們?留哪兒?楊家還是顧家?”

顧郎中再次靈魂發問。

楊錦帆低頭不語。

將錢氏母女倆留在楊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最初的想法就是將她們留在顧家,顧家最合適。

顧郎中有一定的名望,周家不敢輕易來鬧事。

再者,顧家就是醫鋪,為錢氏母女治療也方便。

她覺得顧郎中之前默許她對周老么的行為,讓她照看錢氏母女,那麼也會順利成章的留下她們。

只要留下她們,她就能讓錢氏重獲新生。

顧定裕見她不說話,明白她就是想將錢氏母女留在醫鋪。

“帆丫頭,你顧叔叔雖會看病,但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何況顧家也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做不來慈善。”

他是挺同情她們母女倆的遭遇,但周家人也不好拿捏,與其惹麻煩,不如莫管。

楊錦帆繼續沉默。

顧郎中表明瞭態度,將她們留在顧家不可能,這個盤他不接。

那她該怎麼辦?

趁夜去將周家人都嘎了?

不行,沒有周密的掩蓋計劃和逃跑計劃,很快就會有人查到她的。

可是若不管,錢氏母女倆怕是都活不過今晚。

楊錦帆心底忽然升騰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她現在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子,一個沒根基、沒人脈、沒資金的小屁孩,什麼都做不了。

媽的,穿越了個寂寞!

明明一身頂尖醫術,也會功夫,還有所謂的金手指,偏偏沒錢,想救兩個人都無能為力。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顧定裕見楊錦帆面露難堪,雖心疼,但這一課必須給她上。

達則兼濟天下,窮,就要學會獨善其身。

天底下可憐之人何其多,莫不是人人都要靠他救?

這孩子天賦高,有手段有頭腦,可同樣有傲氣,有時心太軟,有時又太極端,就像一塊質地上好的璞玉。

然而,玉不琢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