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氣氛和緩下來,連一旁烹著的茶香都濃烈了幾分。

蕭厭連忙起身就朝著狄雙成行了一禮:“我沒想到將軍居然是舊人,狄夫人的事情抱歉,我這就讓人傳信送她回來。”

狄雙成笑著拉他坐了回去:“行了,你這傷沒好呢,趕緊坐著。”

他拍了拍蕭厭的肩膀,

“你的身份本就危險,當年能逃出來更是僥天之倖,行事小心謹慎些也是正常,況且你也的確護住了濤兒他們,若非你拼死相救,他們兄妹恐怕早就落到了北陵人的手裡。”

蕭厭聞言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少將軍身份之後,雖然不願北陵人得逞,可後來護著他也是存了私心的,西北這邊我第一次來,怕找人不順利或者出什麼意外,我也是想著借少將軍人情……”

狄雙成見他神色羞赧不僅不惱,反而覺得他坦誠,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我就說之前見你時覺得你滑頭,你還裝的一本正經險些連我都騙過去了。”

見蕭厭不好意思,他笑道:

“行了,甭管什麼原因,你終歸是救了濤兒他們,你是不知道我這幾日將你看管起來,濤兒那頭簡直要翻了天了,就連芳雲也都一個勁兒的問你,待會兒我叫他們過來見見你,免得他們真以為我忘恩負義將你怎麼了。”

蕭厭揚唇輕笑:“好。”

狄雙成瞧著模樣俊俏又知禮坦率的蕭厭,心頭格外喜歡,加上他賀家人的身份,更天然就多了親近。

二人閒話了幾句,狄雙成才問道:“你這次來找賀容章,是為了什麼事?”

蕭厭臉上笑容一斂:“是想要問一些賀家的舊事,只是將軍提醒了我,他那麼早就離開賀家,怕是對那些事情也不清楚。”

狄雙成疑惑:“什麼事?”

蕭厭抿抿唇:“二十年前,戾太子跟叔父他們南下賑災的事情。”

狄雙成一愣,瞬間坐直了身體,他的生父,當年就是因為這樁案子受了牽連,在南地災情平息兩年多後還被牽扯其中,後來更是被人所害沒了性命。

蕭厭見狄雙成顯然上心了,也沒繞圈子就直接說道:

“我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查探賀家的事情,想要替父親祖父他們昭雪平冤,前不久我查到了一件事情,二十年前戾太子和叔父南下賑災時,那運送賑災糧款的官船並非意外鑿毀,而是被人動了手腳。”

蕭厭將皇后當初給他的說辭,還有那封血書以及與賑災一案有關的事情都告訴了狄雙成,只隱瞞了這些訊息和血書的出處,將皇后換成了他意外查到的知情之人。

而隨著蕭厭講訴,狄雙成臉上神色逐漸沉厲,到了後來怒氣滔天。

狄雙成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放著茶盞的桌面直接裂了開來,搖搖欲墜。

“屠城?!他們為了私心居然屠了一城?!”

這些畜生!!

蕭厭不著痕跡地朝後退了退,避開濺出來的茶水:“我派人去了江南,尋找當年官船沉鑿後,替那些官兵驗屍的仵作,也尋著線索去找知情之人,可是時隔久遠,查之不易。”

“京中對於跟戾太子和賀家有關的案子,早就已經塵封入卷,當今聖上和陸家牽扯其中,恐怕也不會容許有人去查。”

“我來找賀容章,就是想要問問他可否知道這件事情,或是有什麼線索,可沒想到他已經死了。”

蕭厭說到這裡嘆了一聲:

“不過是我病急亂投醫了,他就算還活著,怕也沒什麼用處…”

狄雙成原本以為蕭厭來找賀容章是為著賀家的事情,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他臉上怒氣勃然,既是因為當年那些畜生火燒榮江,也同樣是因為他們拿著賑災之事攬權陷害戾太子。

那一場水患發生時,狄雙成還年少,他親眼看到過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大水褪去之後,他跟著父親帶人出城時,那堤壩、岸邊全是死屍,耳邊全是漫天的哭嚎。

本以為朝廷派人救災,南地有了希望,可是官船突然沉鑿,錢糧全部被水淹了,那些剛升起希望的人瞬間淪入更深的地獄,整個南地暴亂四起,賊匪遍地,為奪一口糧食那些人殺人如麻。

那段時間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急白了頭,卻只能紅著眼無濟於事。

再往後,朝中換了賑災的人,可南地的亂局卻根本沒有平息下來,死的人更多,父親看著逐漸恢復繁華的城池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夜夜睡不著覺,那時候的他不懂為什麼。

如今他明白了,父親早就看透了那些畜生。

他們一手造就了人間煉獄,卻還享受著舉世盛名!

“畜生!!”

狄雙成氣的雙眼通紅。

蕭厭也是臉色難看:“只可惜時過境遷,無人願意讓當年事情再現人前,而我……”

他苦笑了聲:“我這些年汲汲營營,也不過攢下了些許勢力,原以為只是對付世家的人,哪怕艱難也未必沒有希望,可是誰能想到連當今陛下也……”

“憑我一人之力,拼死怕也難以奈何得了他們。”

狄雙成寒聲道:“陛下又如何?他那皇位未必來的有多正!”

“將軍……”蕭厭怔然看他。

狄雙成面上滿是寒霜:“當年太子殿下何其英明,怎會做那等暴戾殘忍之事,況且連這樁賑災案子都有這麼多人陷害,讓太子吃罪於先帝大失民心,安帝卻順勢而上入了朝堂,後來太子殿下出事,安帝卻得了皇位,太子和賀家的事必定也是被人冤害。”

蕭厭遲疑:“可這畢竟只是猜測……”

狄雙成:“你難道相信賀家和太子殿下的那些罪名,相信他們謀逆犯上?”

“當然不信!”

蕭厭毫不猶豫:“賀家和太子姑丈絕不會做那等事情!”

狄雙成沉聲道:“我與太子殿下也曾見過兩面,他光風霽月,絕非心思沉戾之人,而賀家更非如此。”

“你既然拿到血書,也尋到當年人證,就算不能將安帝拉下來,也至少能替賀家和太子殿下昭雪一二。”

“還有我父親,我父親不該那般枉死,那些被活活燒死的榮江百姓也不該枉死!”

他們總要得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