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被引路內官帶到了殿門前,經過守門侍衛的嚴格搜身,他才被允許進入寢殿中。

宮內為他開啟殿門,他兩腳剛邁進去,沉重的大門就關上了。

蕭宇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漸漸適應裡面的昏暗。

眼前的空間似乎很大,只是陰暗的光線讓這裡看上去沉悶壓抑。

一條長長的過道通向未知的前方,兩座人形燈展立在過道的兩側,默默守護著這裡,燈展上豆大的火苗顫顫巍巍,泛出淡藍色的幽光。

蕭宇正在觀望,突然身旁黑暗中閃出一人,把他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名身材瘦小的小黃門,他彎下腰對蕭宇就是一禮。

“給小王爺請安了。”

“躬安。”蕭宇把提起的心嚥了咽。

“小王爺,跟奴婢來。”

小黃門正要引路,卻聽到蕭宇一聲驚呼:

“是你!”

蕭宇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小黃門,他就是魂穿而來的那日,雪夜入宮的路上,被自己連累捱打的那個小黃門。

蕭宇低聲補充了一句:“我還記得你。”

小黃門對著蕭宇展顏一笑,點點頭。

“那次真是抱歉,讓你替我捱了打。”

小黃門小心地抬起頭,又衝著蕭宇笑了笑。

“小王爺還記得那件事啊!”

“當然記得,你本沒錯,卻因為我的妄言而捱打。”

小黃門有些不好意思:“那次還真怨不得殿下,那日奴婢得罪了中常侍,他是藉故找奴婢麻煩。”

“還有這事。”

小黃門默默點點頭。

周內官在蕭宇心目中的形象又打了折扣。

蕭宇又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我……奴婢叫趙吉成。”

“我叫蕭宇。”

趙吉成的身子彎得更低了:“小王爺名諱不是奴婢該知道的。”

兩人說到這裡,突然大殿深處傳來一陣咳嗽聲。

趙吉成臉上笑顏立馬僵了僵,他微微抬眼:“小王爺,奴婢為小王爺引路,先去側室稍作休息,等待陛下召見。”

“陛下現在怎麼樣了?”蕭宇問。

趙吉成已經在前面引路了,他回頭低聲說:“奴婢不知道,也不能妄議君上。”

蕭宇又突然想起了雪夜那天的事情,這怪不得趙吉成謹慎,這周圍雖然空空蕩蕩,但說不定某處就藏有眼線什麼的。

蕭宇一路跟隨,臨近一間屋子時,趙吉成突然停下了步子,回頭望著蕭宇,又小心地看看四周,似乎有話想說。

“就在這裡等著嗎?”蕭宇問。

趙吉成點點頭:“淮南王正在裡面等著呢!”

“只有淮南王?那江夏王和九江王呢?他們不在嗎?”

趙吉成有些茫然:“陛下只召見殿下和淮南王呀!”

“只有我們兩個?”

小太監又點點頭。

蕭宇皺了皺眉,他突然明白周內官也沒完全說實話,他只說了陛下召見自己,要將帝位傳給自己,而淮南王作為一個反派,是要藉機謀求篡位的!

而事實應該是兩人同時被皇帝召見,若真如周內官所說的那樣,陛下命不久矣,他應在是在自己和淮南王這兩位平輩表兄弟中找接班人。

淮南王常年幽禁宮中,他必然會認識很多的人,也收買過很多的人,關閉宮禁的事情肯定就是他之所為,他的目的只為了阻止自己進宮,而最終能夠順理成章地登上帝位。

“小王爺……”

小太監把思考中的蕭宇又拉回到了現實。

“什麼?”

“小王爺,陛下真的是神志錯亂,已經……已經病入膏肓,小王爺要萬分小心啊!莫像淮南王那般……”小黃門眼神誠懇,似有難言之隱卻又無法明言,話說一半便又不說了,他似乎看到了什麼。

蕭宇順著小黃門的視線望去,似乎黑暗中有個人影一閃就消失了。

“奴婢……奴婢又說多了。”

蕭宇看了看趙吉成,一臉感激地拱手道:“沒說多,我真該謝謝中貴人。”

趙吉成笑了笑,他笑得很靦腆,但他接受了小王爺的一禮,這也讓他心中坦然了許多,走路依舊是趨步,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看著趙吉成離開,蕭宇在原地停留了片刻。

每每想到要與淮南王同居一室等待著皇帝的召見,他心中就隱隱有些不安。

眼前環境昏暗而壓抑,過道里空曠無聲,顯得毫無生機,在這種環境裡呆久了他隱約間感到有些心慌。

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向著側室走去。

他推門而入,就見一位與他身材相仿的貴公子映入他的眼簾。

這人頭戴飛雲冠,身著繡滿各種圖案的錦繡長袍,正襟危坐,手拿茶盞。

他看到蕭宇進門,起先是一臉驚愕,但很快他臉上的驚愕變成了一種似笑非笑,他緩緩將手中茶盞放下。

蕭宇認得這人正是他的堂兄淮南王蕭煒,半年前見過,那時候他們都很落魄。

除此之外,在他身體裡的另外那個靈魂對這位堂兄的印象頗淺。

唯一的印象似乎還是那年樂遊園春遊的時候,這位堂兄幫著當年還是太子的皇帝捉弄了一對勳貴家的雙胞胎姊妹。

或許就因為有那麼一點兒微不足道的香火情,蕭玉衡才把蕭煒留到現在,沒有殺他。

蕭宇正想到這裡,他的這位堂兄說話了。

“你來了,本王還以為你來不了了呢?”

這就是蕭煒的開場白,直白而霸道,他似乎根本就沒把蕭宇放在心上。

蕭宇心中反感,但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己沒必要跟一個欺負女孩子的繡花枕頭較勁,於是他坐到了房間中另一側的坐榻上。

蕭煒見他沒有反應,不免有些生氣,他也不再端著了,身子往一邊一靠,正好靠在了小几上,原本跪坐的雙腿也舒展了開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不是皇宮大內,而是淮南王府呢?

“誒,傻子,誒!”蕭煒突然叫道。

蕭宇瞥了他一眼,他依舊不生氣,只是覺得對方的狂妄自大有些可笑:“做什麼?”

“聽說你在外面闖了好多禍,你把江夏王府的內帑都給敗光了,還去給刁民蓋房子,這是不是真的!”

蕭宇默不作聲,他也沒有端著,靠著小几用一種舒服的姿勢坐著。

蕭煒嘲弄般地笑了笑:“若你做了皇帝,豈不是要把整個大齊的國庫都給敗光了不成?聽說你受壞人蠱惑,去燒了陛下的一間私庫,還下了大獄,你是如何從大獄裡出來的呢?”

“陛下召見我。”蕭宇不緊不慢地說道。

“陛下已經糊塗了,他病入膏肓,神志早已不清了,他若還記得你燒他私庫的那件事,他必然早把你千刀萬剮了。”

“私庫?什麼私庫?”蕭宇抬起頭來。

“這你都不知道。”蕭煒一臉鄙夷,“這還是我跟陛下,不,馬上就是大行皇帝了,總之就是他一起研究的一些好玩兒的東西,讓朱異朱侍中著手建起來的,卻讓你一把火給燒了,那麼多好東西全沒了!”

“也殺人?“蕭宇問。

“殺人怎麼了?你可知陛下不殺人,渾身都不自在,他必須要殺人才行!”蕭煒說得眉飛色舞,似乎殺人只是玩笑,“我就不愛殺人,血糊糊的,還得把衣服弄髒,想想就噁心死了,我更愛折磨女子,喜歡聽他們的叫聲。”

蕭宇沒有說話,他垂下眼睛,像是要睡著了一般,心中卻越發看不起這位堂兄來。

“你困了?”蕭煒突然問道。

蕭宇睜了睜眼,又閉上了。

“你可知今晚皇帝可能就要駕崩,皇帝可能在你我之間指定繼任者。”

蕭宇依舊沒有說話,他的腦海中一直都在思索著小宦官趙吉成剛剛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若今晚,陛下指定本王為繼承者的話,一切都好說……若是你的話……不對,那不可能是你,守衛建康宮的宿衛軍將領大都與我相熟,他們都認得我,也願意幫我!”

蕭宇沒有睜眼,隨意說道:“若陛下讓我登基呢?”

蕭煒表情立馬陰狠起來:“那我就殺了你,再屠戮整個建康宮,把支援你的人都殺掉,然後讓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厲害!”

他的話音未落,殿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

蕭煒嚇得一哆嗦,蕭宇卻在這一刻猛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