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啊,都別動!說你呢!你想害死我啊!”王應德一邊指著一個想要暴起營救自己的屬下罵道,一邊乖乖地往前走。

眼前就是那座大門,守在門前的漢子們也自動為他們讓出了一條通道。

蕭宇後背冷汗直流,手腳都已然冰涼,他是硬著頭皮將這位左衛軍的小小參將“劫持”下來的。

好在這個過程都還順利,當兵的令行禁止,王應德說不讓動手,那些士兵中的絕大多數就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

蕭宇挾持著王應德剛剛走進大門內,就有手持刀盾的漢子補上了先前露出來的空缺。

眼前都是自己人了,蕭宇終於把槍放下,兩名黑衣人上前,拿著繩索就去捆綁王應德。

王應德並沒有反抗,但兩個黑衣人似乎是從沒有綁過人,怎麼綁似乎都覺得彆扭,最後還是王應德不停地教他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綁緊了。

蕭宇這時候倒顧不上王應德了,他掃視了一下週圍,這裡少說也有兩百人,大多數都是身著黑色勁裝的大漢。

恰好東方老在跟前,但沒有人在這種地方故意暴露蕭宇的身份。

“公子沒受傷吧!”東方老殷切地問道。

蕭宇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有幾處小傷,但都不打緊:“沒事……這些人是……”

“末將找的內援,都是陷陣營的兄弟,他們不被信任,末將找到他們時,他們被鎖在一間黑屋子裡,可能要被滅口,末將救了他們,他們就主動跟過來要加入咱們。”

“哦,他們本就是父王和東方將軍一手建立起來的。”蕭宇左右看了看,“王忠呢?”

“嗯……前夜裡就被殺了,罪名是……通敵……”

蕭宇沉默了幾秒鐘:“若不是遇到我,王忠定然不會有如此下場……”

“為小王爺死,王忠應當死而無憾,他是王爺的兵才對。”

蕭宇嘆口氣,語調黯然:“石斛重傷,我讓人把他帶走了,其他兄弟可能都已經陣亡了,也沒人可救,咱們快撤,趁著大部分官兵未至,別讓弟兄們做無謂犧牲了。”

東方老沒有說什麼,他命令眾人依次按撤退序列後退,卻不見一個陷陣營的弟兄離開陣線。

“為何不走?”東方老厲聲問道。

陷陣營眾人皆不說話,依舊手持刀劍嚴陣以待。

東方老正疑惑,一名老卒站了出來,他望了望東方老,又望了望蕭宇,向兩人一拱手:“小人若沒猜錯,這位便是小王爺吧!”

東方老正在猶豫,蕭宇爽快地一拱手回禮:“正是蕭宇。”

老卒愕然,馬上單腿半跪行禮。

“事態緊急,小人只能就此一禮了,望小王爺恕罪!”

“無罪,請起!”

那老卒看看門外,門外計程車兵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但更遠處嘈雜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小王爺,讓東方將軍護送小王爺趕快離開,這裡以後再不要來了,小人們求小王爺了!”老卒懇求道。

蕭宇茫然地點點頭:“那好,你們也跟我們一起走!”

老卒嘆聲道:“我等斷後,為小王爺贏得些時間,小王爺先走!”

“你們呢?”

“我等已犯死罪,就是逃出去了那又如何,只能繼續連累別人,那日王忠死時,我等眾人就已經有了與這魔窟玉石俱焚的打算,死得痛快也總比在這裡整日備受煎熬要好,這不是人待的地方……”

蕭宇皺了皺眉,還想挽留,東方老已經上前拉著他的胳膊:“小王爺,就讓他們為咱們拖住那些追兵,我等的命都不值錢,唯有小王爺活著,將來還能為他們後人做些實事,那也算對得住這些弟兄們了。”

“東方將軍說得沒錯,小王爺,趕快走,你走脫了那就對得起我們了,我們就是死也對得住江夏王爺了。”老卒一臉焦急,眼中似有淚光。

蕭宇心中酸楚,道:“可否告知你的名諱,蕭宇日後也有個念想。”

老卒一拱手:“小人耿舉,豫章人士。”

蕭宇重重地點了點頭,再看那些陷陣營的弟兄,所有人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嚴陣以待,沒有人把視線落下曉宇的身上。

這讓蕭宇心中生出一種蕭然的悲壯感。

“咱們走吧!”蕭宇對十幾個黑衣人說道

“那……那個俘虜怎麼辦?”有人問。

蕭宇瞥了眼王應德,他正坐在牆角,雙臂在背後被反捆著。

他見蕭宇看他,一臉狡黠。

“不必帶我走了,帶著我恐怕你們會更麻煩。”

“多謝王將軍相助了。”

“謝我作甚,只怪我一時疏忽被你要挾了,別忘了我先前說的那些話。”

“若我能活著的話,那些承諾才能兌現……”

“這我知道,小……公子大富大貴,定能逢凶化吉……”

蕭宇不再理會王應德,他不喜歡這個人,或者說他不喜歡這一類的小人。

他揮了揮銀槍,十幾名黑衣人隨著他一起撤退。

撤退路線都是預先設計好的,在前院再沒有遇到任何情況,這裡房舍眾多,形如迷宮。

但這裡的房舍大都無人居住,所以顯得異常的破敗。

蕭宇心事重重,其他人或許也各有想法,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只是默默趕路。

“魚天愍呢?”蕭宇突然開口問道。

“老魚上次傷勢未好,末將沒想讓他進來,他在潮溝那邊接應。”東方老道。

“你們弄到多少舢板了。”蕭宇又問。

“都是老魚在操持這事,他常來這邊做事,與秦淮河上那些船戶們熟絡,他那會兒說裝下二三百口不成問題。”

“只希望他們沒事才好……”蕭宇默唸道。

沒多少功夫,十餘人已經來到了院落的前門後,原先一側的門房內住著一個外出採買的聾啞老頭,這一會兒不知道有沒有睡去,總之周圍的環境悄無聲音。

蕭宇來到了門前,有人撤下了門閂,但沒人敢去開門,都靜靜地呆在原地。

東方老輕功了得:“小王爺稍等,我上牆看看。”

蕭宇點點頭。

這座宅院的內外牆都建得頗高,沒有一把梯子,一般人上牆都不容易,但這難不了東方老。

眾人貼著院門站著,沒有人敢掉以輕心,都屏氣凝神,注意著外面的任何聲響。

蕭宇閉著眼睛,他總覺得外面靜得有些太過分了,那種安靜讓他心中越發不安起來,但即使外面還有伏兵,他們也沒有選擇,只能殺出一條血路來了。

片刻之後,東方老自牆上跳了下來。

幾個人圍了上去,東方老昂著頭只看蕭宇。

“怎麼樣了。”蕭宇走過去問道。

“外面沒有人,街上沒有一點兒聲音,也看不出有埋伏的影子。”東方老道,“小王爺,咱們怎麼辦,衝出去?”

“朱異奸詐,或許他就想這麼圍三缺一,在外面佈下了更大的網等著咱們去鑽。”蕭宇有些無奈,“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方法嗎?”

眾人沉默,但都望向小王爺。

“我想他們的目的是想把咱們一網打盡,但人多目標大,不如出門之後咱們分開行動,逃出去一個也比一個都逃脫不了的好。”蕭宇道。

“我不怕死,我要保護小王爺!”有人道。

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

蕭宇皺皺眉:“剛才的話都白說了,人多目標太大,就是要保護我的話,那也得大家分開行動,每組不能有太多人,兩到三人為宜。”

“我陪著小王爺,你們自行組隊,逃脫後就會春和坊,在我宅子裡會合。”東方老說到這裡又冷冷掃了眾人一眼:“若有誰被俘了,若敢供出小王爺,我便不饒他。”

眾人沒有一個猶豫,有人道:“就是死也不降!大不了我自行了斷,絕不拖累小王爺!”

其他人紛紛附和。

“諸位。”蕭宇一拱手,“莫聽東方老胡說八道,已經有那麼多人因蕭宇而死,蕭宇心中愧疚不已,哪能再連累諸位了,若得脫不了,該降便降,保住性命為重,把事情往我身上推便是了。”

眾人又一次沉默,一個個面面相覷,但沒有人在此時機讚頌什麼小王爺仁德之類的廢話。

東方老看看眾人:“小王爺說什麼便是什麼。”

這時眾人點頭,依舊沒人再多說什麼。

“把院門開啟!”東方老道,“我跟小王爺……”

“東方將軍,你跟我去潮溝接應魚天愍……”蕭宇道,“其他人往其他方向撤退。”

東方老知道自己拗不過蕭宇,即使那邊有危險,他能為護佑少主而死,那也算死得轟轟烈烈,也覺得對得起江夏王爺了。

院門開啟,十幾名黑衣人分作數股,向著外面不同的方向跑去,那點兒腳步聲在夜色中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蕭宇和東方老沿著院門前的大道一直往東,用不了多久便能來到碼頭。

路上沒有任何人影,倒是有些有些房屋內的燈光亮了片刻,又立馬熄滅,許多居民應該也感覺到了外面似有事情發生。

沒過多久,兩人便來到了碼頭邊。

這時夜色靜謐,原本熱鬧的地段此時也已經悄無聲息,岸邊靜靜地停泊著許多的船支,但卻不見一個人影。

兩人一直都沿著陰影行走,只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時見不到人影,讓兩人都很困惑。

“魚天愍是說在這裡等候嗎?”蕭宇問。

東方老突然覺得魚天愍有些不靠譜,他沉吟片刻才說:“分別之時,魚天愍信心滿滿,說我們一旦救出人來就往碼頭這邊趕,他自會帶人接應。”

“現在我們沒有救出人來,是不是他們正躲在哪個地方偷偷地觀望?”

“有這個道理。”東方老點點頭,他皺皺眉,“就怕還有別的變故。”

蕭宇望了東方老一眼。

“小王爺,那邊大軍包圍,這邊卻說不出的安靜,末將疑心重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我明白……”蕭宇道,“這一會兒,我倒希望魚天愍能知難而退。”

“可惜老魚不是那種人,小王爺,你在此等候片刻,這裡到底有沒有變故,末將一探便知。”

“你要做什麼?”

“冒個險,若末將有事,還望小王爺多照看春和坊裡的百姓。”

蕭宇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見東方老一個縱身便越了出去,三兩下就跑出數十步,果真輕功了得,身輕如燕。

蕭宇也只得躲在暗處默默地觀察,他的心“嘣嘣嘣”地跳得厲害。

只見在碼頭上的一塊空地上,東方老在那裡停留了片刻,突然一艘小船上亮起了一盞油燈。

東方老往那艘小船的方向走去,只見船上走下來兩個人。

只是天太黑,蕭宇談不清那兩人的容貌,但很顯然那兩個人影中並沒有一個人看上去像魚天愍。

蕭宇眯著眼,繼續靜靜觀察。

就見東方老上前和兩人說話,說的什麼蕭宇根本聽不見,但見東方老猛然向後一跳,拔腿就跑。

蕭宇猛然一驚,他一時弄不清狀況,就見周圍的黑暗中陸陸續續跑出四五十人,將東方老團團包圍。

東方老只想逃跑,期間也與那些人過了幾招,但似乎都沒佔到什麼便宜。

他想奮力奔跑,但那些圍堵之人輕功似乎也不在東方老之下。

總之與這些人相比,東方老武藝再好,在他們面前也只能算個平庸。

很快,東方老便被這些人捉住了,這讓蕭宇更是心驚異常。

這時,東方老所在的位置距離蕭宇的藏身之處並不算太遠,蕭宇已經能清楚聽到了東方老的叫罵聲。

一個高大的漢子走到東方老跟前,大聲道:“罵也沒用,你們這些反賊想要做什麼,提早就有人報官了,你們的罪名可不輕啊!勾結外敵想要窺探我國機要,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快快招供,還有什麼同夥,我可暫時饒你不死,如若不然,讓你血濺當場!”

東方老猛地啐了那高大漢子一口。

那大漢大怒,讓身旁幾個同伴一起對東方老拳打腳踢起來,但東方老忍疼一聲不吭,默默挨著那些拳腳。

蕭宇一直靜靜地看著整個過程,他握著銀槍的那隻手已經咯咯作響,心頭一陣憤懣,不僅是因為東方老捱打,還因為死了那麼多兄弟,他們一早就被人出賣還茫然不知。

那些人將東方老打了一會兒,為首大漢擺擺手,讓眾人停下,又大聲道:“帶幾個人出來!”

只見附近一間倉庫的門突然開啟了,有人從裡面出來,身後還帶著五六個被捆綁成一串的俘虜。

他們嘴裡被塞了布團,嗚嗚咽咽地無法發聲。

直到他們被帶到東方老的面前,嘴裡的布團才被拿掉,這些人立馬開始叫冤,有人下跪把周遭幾個人也給帶倒了。

“官爺饒命,小民冤枉!若是知道今晚之事反了王法,就是給小民金山銀山也不敢接這單生意……”

“小民就是個捕魚販魚的,哪知道那些深淺……”

“饒小民一命吧,小民家中妻兒就指望小民一人了……”

哭號之聲不絕於耳,東方老躺倒在地上,對此一切都無動於衷。

那大漢冷笑一聲:“你們無辜,這世上豈有做了壞事還無辜之人!”

說罷,手起刀落,將一人頭顱砍下,脖頸之上血流如注,其他俘虜嚇的都癱倒在地。

“這是第一個,若我數到五,你再不招,我就砍第二個了,以此類推,總之這批殺完了還有下一批……”

說罷,那為首大漢開始數數。

“一……二……三……”

不管對方怎麼威脅,東方老都不為所動,他也做出了犧牲自己的準備。

但蕭宇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大喊一聲:“等等!”

在場眾人都是一愣,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身著夜行衣的蕭宇走了出來。

原本躺在地上等地的東方老也猛地抬起頭來,他大叫一聲“公子,不可啊!”

那為首大漢哈哈大笑:“真是讓我詐出來了!”

蕭宇肅然道:“我已經出來了,你就放了他們,別亂殺人了!”

“放了他們?怎能可能……遊戲還得繼續,我再問你,你還有沒有什麼同夥?若有人出來了,我饒你和他一命,若沒人出來,我就殺了他!以此類推。”

那人洋洋得意,一腳踩在了東方老的臉上,陰鷙地望著蕭宇。

“我看不必了,有我已經足夠了!”蕭宇道。

那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聲音都很年輕的黑衣人。

身旁突然有同伴提醒道:“那杆銀槍!那是劉伯宣之物!”

眾人都不敢再小瞧眼前之人,為首大漢表情也顯得恭敬了幾分:“閣下是……”

蕭宇摘下了黑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那是一張年輕而英俊的面容,在場的那些黑衣人中有不少認識他的,包括那位為首的黑衣人。

但讓這些人想不到的是,他本該痴痴呆呆的,如何就能拿著劉伯宣的銀槍出現在這裡。

這真是遇到一塊燙手的山竽,讓這些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