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綺月這話一說,整個壽康宮大殿裡安靜的落針可聞。

誰都沒料到這個錢家女娘會這麼大膽,幾乎將嘲諷擺在了明面上。

她毫不掩飾自己不願進宮的意思,更不屑於什麼大選,她說她將皇帝當成如父親一樣的長輩對待,贊他英明神武,滿是敬畏之心,瞧著這話說的體面,可實則就差直接說皇帝幾歲她幾歲?

一大把年紀還想老牛吃嫩草,害不害臊!

太后一拍椅子:“你放肆!”

桓王妃眼見錢綺月膽大包天,惹的太后動怒,她滿是幸災樂禍地在旁說道:“陛下是天子,錢綺月你竟敢嫌棄?”

錢綺月跪在地上:“桓王妃可莫要冤枉我,我何時嫌棄過陛下?”

她背脊挺直,說的義正言辭又格外認真:

“綺月對陛下忠心日月可鑑,陛下若在臣女府中,臣女定然像是對待父親一般對待陛下,對陛下孝順有加,絕不違逆,父慈子孝人人稱頌,可若是成了夫妻,臣女不想每日睜眼都覺得自己是在糟踐尊長。”

“冒犯了陛下,臣女怕天打雷劈。”

錢綺月重重磕了個頭:

“臣女還小,貪戀人生,還望太后娘娘恕罪。”

她話音又一轉:“不過太后娘娘若執意想要臣女入宮為後,臣女也定不會抗旨,臣女定會謹遵父親教導,領旨叩謝太后娘娘隆恩,全了忠孝之義,將來替陛下管好後宮。”

殿中眾人:“……”

太子:“……”

一旁的許家母女望著虎氣十足、什麼話都敢往外禿嚕的錢綺月,更是目瞪口呆。

之前得知太后打他們家女娘主意時,他們急的跟什麼似的,匆匆替許巧晴定了一門婚事,進宮之前她和夫君更是商議許久想著如若太后提及該怎麼拒絕,許夫人一直心中惴惴思忖說詞,萬沒想到還有錢綺月這種“勇士”。

棠寧原本還擔心錢綺月的事情,想著怎麼替她推拒,沒想到錢綺月先開了口。

見太后臉上乍青乍白,一旁安帝也是僵硬著臉,她嘴角揚了揚。

錢綺月都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要麼太后直接下旨強行宣召錢綺月進宮定下她為皇后,被外間議論皇室不顧倫常皇帝糟踐朝臣之女,以“年邁”身份強納年少女娘,還得將中宮之位許給錢家。

要麼太后就只能收回成命,體諒錢綺月忠孝之心,也全了錢寶坤處處誇讚安帝英明,教導女兒忠耿的君臣之情。

太后和安帝都是繃著臉。

一旁昭貴嬪見氣氛不對,在旁柔聲開口:“臣妾瞧著錢小娘子這性子倒是不適合入宮,這般活潑的女娘若是約束了性子,怕也就不是太后娘娘喜歡的鮮活模樣了。”

她扭頭瞧著安帝,出言嗔怪:

“而且陛下,宮中這麼多姐妹陪著您還不夠嗎,陛下難不成是嫌棄臣妾等人了,還是覺著臣妾人老珠黃比不得小姑娘鮮豔?”

安帝知道昭貴嬪是在給他遞臺階,他忍著被冒犯的不悅開口說道:“這宮裡就你最會說這怪話,朕如何待你,你還不知道?”

他佯裝斥責了一句,就扭頭朝著太后道:

“母后雖是好意,但錢小娘子既然不願也不必強求,母后若是瞧她入眼,往後多叫她進宮陪陪您就是,況且她這性子瞧著可不是個乖巧的,滿京城誰不讚錢家養了個女將郎,朕可招架不住。”

安帝到底沒忍住,話裡貶了錢綺月一句。

錢綺月卻好像根本聽不懂,只樂呵呵地說道:“陛下英明,臣女的父親母親也是這麼說的。”

“臣女的母親常說,臣女就該生在將門,舞刀弄槍最是合適,若是個男兒身更好,說不得還能征戰沙場成為一名猛將,免得像是現在這般半點兒心眼都沒有,偏父親又得陛下看重身居高位,結果跟塊神仙肉似的引人覬覦,誰都想要湊上來啃上一口。”

“臣女也是煩悶。”

安帝:“……”

棠寧:“……”

咳。

榮玥在旁忍不住輕咳了聲,示意錢綺月見好就收。

錢綺月憨憨一笑:“臣女逾矩,陛下恕罪。”

安帝:“……”

殿中原本還算熱鬧的氣氛,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選之事冷了下來。

錢綺月退回席間之後,也不管周圍人投過來的各色目光,只縮著腦袋坐在棠寧身旁假裝吃東西一聲不吭,顯得格外的溫順安靜。

倒是許夫人她們鬆了口氣。

錢綺月這亂拳一打,那大選之事不了了之,安帝沒臉以老欺幼強逼錢家女娘進宮,那他自然也不能強逼剛定下婚事的許家女娘進宮,許巧晴可是比錢綺月還要小兩歲的。

安帝總不能“厚此薄彼”寒了朝臣的心。

太后被人掃了顏面之後,臉上就一直沒了笑臉。

安帝在旁也不曾開口,哪怕昭貴嬪偶爾與下方諸人說上幾句,卻也掩飾不住酒宴氣氛的尷尬。

眾人無心吃喝,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直到太后起身說自己乏了,讓冉嬤嬤扶著她去後間休息,安帝也跟著起身。

“朕前朝也還有事情,就不陪諸位了。”

眾人連忙起身,安帝擺擺手。

“不用多禮,這酒宴是御膳房特意準備的,諸位夫人大可盡情飲用,免得辜負了太后一片心意。”

“是,陛下。”

昭貴嬪突然開口:“陛下,臣妾想留在這裡,與諸位夫人說說話。”

賢妃也是說道:“臣妾也是。”

安帝笑了笑:“隨你們,正好太后乏了,你們就替太后行地主之誼招呼諸位夫人。”

昭貴嬪二人忙道:“謝陛下。”

太子眼睛轉了轉,目光掃過人群裡眼巴巴望著她的傅槿柔時,開口說道:“父皇,兒臣之前說話有所衝撞,皇祖母怕是動了氣,兒臣想過去看看皇祖母與她賠禮道歉。”

安帝看了他一眼:“去吧,你們自己隨意就是,朕先走了。”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

眾人行禮之後,安帝就直接轉身離開,從頭到尾都沒與棠寧說過話,太子也沒在殿中久留,安帝離開之後他便也直接繞去了後殿。

等他們都走了後,殿內氣氛瞬間鬆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