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喪門星,氣死翁、剋死娘、娶個娘子還早喪,今害弟兄把命丟,他日自己身首亡!”

一遍又一遍,順口溜在山谷中震響,迴盪不休。

五鹿滿臉努氣,雙眼血紅,牙齒咬得嘎吱作用。

誘敵?

即便是個坑,翁翁今天也要試一試,三四千的精銳對上兩千的弱殘,翁翁要用你們的人頭填平你們挖的坑。

不能忍,堅決不能忍!

“啊……好賊子,今日翁翁不把你碎屍萬段,某誓不為人!”

一聲嘶吼摻雜在嘶吼中,響起在人群中,讓聽著順口溜的一群賊頭渾身一個激靈。

乖乖,渠帥怒了,這是真的恕了。

“進攻,全力進攻,雞犬不留!”

“渠帥,萬萬不可,我等連夜行軍,正是師老兵疲之時,這張晟明顯的是要激怒渠帥,想來必有後著,渠帥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啊。”洪堅聽到五鹿和用兵,急忙從一群賊頭中站出來阻止。

“滾開,再敢阻攔,死!”一聲嘶吼連著口水噴灑四濺。

五鹿嘶吼過後,猛的跳下巨石,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邊上的一匹白馬之前,提槍在手,翻身上馬,槍尖前指。

“咚……咚咚咚……咚咚……”

“唉……”

被噴得滿臉口水的洪壯望著遠去的五鹿,聽著咚咚的鼓聲,一聲嘆息,滿臉失落。

戰鼓就是號令,滹沱河中的賊兵知道,現在的渠帥很憤怒,沒有人敢耽誤,紛紛動身,下意識前進,湧向敞開著的那扇大門……

“動了,張帥,賊子們真的動了,我們該怎麼辦?”

曾牛臉上帶著些緊張之色,詢問一句自己的主子。敵人進攻之時,便是他出谷擊敵之刻,現在,他看著黑壓壓的湧過來的人頭,一時有些無措。

張晟聽著咚咚的鼓聲,看看前湧的敵群,心情同樣興奮。

五鹿終究算不得一個人物,一句隨便糊弄出來的順口溜,其人就乖乖的上當。

一莽夫爾!

“福叔、石頭、寶叔、喬叔,你們速速歸位,指揮青壯,擋住對方的爬牆攻擊。”張晟先吩咐幾個區域防守的負責人歸位。

谷中的幾百精兵,連先前伏擊的加上現在要出擊的,差不多讓自己抽調一空,剩下的就是兩百多青壯加上不足一屯新卒,外帶福叔帶著的六十多個弓箭手,至於剩下的數百老弱,基本上是沒有指望的。

近兩米高的石牆,敵人攀爬攻擊難度並不大。

自己出擊之時,張晟希望他們暫時能扛住敵人的爬牆攻擊,為自己這些人爭取一個在外面立住腳的時間就成,只要自己立住腳,他們的壓力自解。

交待完石頭幾人,張晟轉回頭,看看隱於門口兩側,胳膊上全都綁著一條灰色絹布的四百人,對曾牛和等待出擊的山叔丟出一個字。

“等!”

開敞的大門就是敵人攻擊的重點。

在心理作用之下,敵人下意識的直奔寨門而來。

一千米……

五百米……

八十米……

逐漸的,奔行過來的敵人呈一個外突的扇形狀,撲近堡牆,沒有章法的箭矢開始在空中飛起,射向防牆,只是,並沒有對隱在防牆之後的人造成什麼傷害。

七十米……

“擂鼓!”

張晟衝邊上的鼓手嘶吼一聲。

咚……咚咚咚咚咚……

平山谷的戰鼓突響,急驟而有力!

鼓聲就是訊號,隱在石頭牆後的弓手速速起身,幾十支箭矢離弦而出,敵群中響起了連串的慘叫,敵人的腳步被這慘叫略微延緩一下。

三十米!

跑在最前的敵人近在咫尺,弓箭手已經失去了用武之地。

“出擊,曾牛丁山跟進!”

望著近在眼前的敵人,看一看身下已經站列整齊的親衛,張晟嘶喊一聲,跳下女牆,接過周闖遞上的長槍。

三十個親衛閃出防牆,在大們口列成一個單薄的隊伍。

“殺!”

張晟嘶吼一聲,挺槍抬步!

“威,威,威……”周闖伍虎蔣孟等一眾親衛應和聲響,把張晟護在中間搶出寨門。

槍林對上矛棒。

“殺!”

張晟虎吼一聲,手中的長槍盯上了眼前的敵人,急速而有力。

“殺!殺!殺!”

周闖等人應和聲起,十槍如一,毒蛇吐信,前面的敵人慘叫著倒下一排。

奔行而來的洪流讓這高亢的喊殺聲和連串的慘叫聲,驚住了腳步。

親衛們順勢前跨。

殺聲又起!

“殺!”

曾牛見到小帥搶過了帶頭的重任,身上的壓力驟減,望一眼地上的屍首,看一眼寨門外空出的一小塊場地,口令高呼。

“威!威!威!”

應和聲響,蟻卒出寨,分列小帥左右,鋪排開來。

“殺!”

丁山看見張晟搶出寨門,心中又憂又急,等曾牛的兩屯蟻卒出寨,迫不及待的高聲下令。

“威!威!威!”

身後的兩百老卒挺槍跟隨。

槍對槍,矛對矛!

在一次次的呼呵突刺之中,張晟帶著三十名親衛向著敵群中那杆破旗的方向,如一支尖矢,突前猛進,曾牛、丁山的跟進,似為這支尖矢裝上了兩翼。

呼呵不止,喊殺不停,壓向敵群。

平山谷外,穀道之中、鮮血四灑、慘叫聲聲、嘶吼連連,亂成了一鍋粥!

皮球雖鼓、利針可破;獁象雖大,螻蟻可食!

四百多人逐漸的從一支鋒矢,變為雁形鋪排開來,剛剛爬上防牆的賊匪,看著推進過來的槍林,驚慌的跳下石牆,自顧逃命。

血腥撲鼻,頭髮臉頰一片粘乎滑膩,身邊的慘叫響個不停。張晟口中呼喝連連,一槍刺出,槍尖在一瞬的阻滯過後,狂飈突進,就勢收槍,一股豔紅隨著回收的長槍,激射而出,張晟躲避不及,下意識的低頭閃避,可惜,為時已晚。眼前一片的紅,溫熱如水,似墜若流,張晟就手抹過一把,睜開眼睛,無數的腳,腳尖對著腳尖,一方的腳尖向前,另一方的腳尖向後。向前的腳尖步伐堅定,後退的腳尖腳步慌亂。

“殺!”

盯住了一眾草鞋破麻鞋之中的一雙後退不止的絲綢尖頭皂靴,張晟猛抬起頭來、嘶吼出口,長槍猛刺。

啊……嗚哇……

一聲哀嚎在眼前響起,長矛落地,身如弓蝦,一張黧黑的面孔佈滿無盡的痛苦,被回收的長槍帶得前撲而來,兩面相交,撲跌在地。

“殺!殺!殺!”

周闖等人嘶吼著踩踏過撲跌於抽搐不止的屍身向前突進,張晟卻為了躲閃那張面孔,止住了腳步。

回憶剛才劃過眼前的那張面孔,張晟突然間心中澀澀。

也是一個受苦人!

該死的時代、該死的貴胄、該死計程車家豪族、該死的門閥大戶!

為了他們的驕奢淫逸、為了他們揮霍無盡,天下啾啾黧首,被迫拎起槍矛拿起刀箭,為了一口吃食而開始掙命,開始刀劍相向。

無數的黔首死於蒼頭之槍,無數的垢面亡於蓬頭箭下,熙熙破衣填溝平壑,攘攘爛衫塞河堵江,屍橫遍野、枯骨連天。

而口中高喊著忠君愛國、仁儀禮智的罪魁禍首者貴胄、世家、門閥、大戶呢?

從漢臣變成了唐勳,從宋忠變成了清貴,子孫滿堂、家族龐博,權傾朝野、冠蓋天下。

黃土敷面者拿起槍刀,只為圖一日溫飽,落得身死苗滅,枯骨又化黃土。

張口仁義閉口道德、驕奢淫逸、酒池肉林者卻思謀竊權圖國,名留青史。

哀!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