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絮飄灑,被寒風一蕩,襯得那一片肅殺的玄甲兵戈,也多了分悽絕的味道。

天地蒼茫,眾生渺渺。

時隔兩年再見,於千軍萬馬之中,她還是能一眼就看到他,也只能看到他。

只穿了身單薄的輕甲,未著盔,未加冠,還是少年郎時的裝束。

只是雪稜沾雙鬢,倒像是白了頭一樣,襯著那窄瘦的下頜,彷彿那具少年郎的軀殼裡,早已裝著個瀕臨遲暮的靈魂。

昔日光華萬丈的少年啊,已被命運摧折成了如斯蒼老的模樣。

一時間,早已準備好的激怒他的措詞,反倒更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你……你怎麼像那伍子胥過昭關——”

一夜白了頭。

她語至一半,突然想起這個世界,沒有伍子胥,也沒有昭關,更沒有紮根在她骨血深處的,一切輝煌盛大的文明。

一時蕭索。

姬染月驟然清醒過來,眸光恢復一貫的清明與冷靜,“楚王率軍戮我軍隊在先,如今又圍困我燕地邊城,怎麼,楚欲伐燕否?”

“然也,燕君昔年為本王所救,如今這條性命,也自當由本王,親手收回,方全因果!”細雪覆著在他的眉睫處,再純粹的冰雪也壓不住他眼底的戾殺之色。

“當然,若君不忍戰事再掀,屍橫遍野,可孤身出城,入本王帳中,本王立即退兵百里,決不再犯。”

此言一出,楚軍鬨笑。

回報他們的,自然是城牆之上,破空而來的箭雨!

一柄長劍凌空而來,如尾曳流星一般,穿過紛亂的雪花,直抵洛玦歌命門處襲去。

他偏了偏身體,長槍側擋,與劍身相擦而過,不料那長劍竟還能轉向,又是後刺向心口的一擊!

洛玦歌翻身避過,大半個身體懸空,只雙腿夾在馬腹上,長槍橫掃,將劍反擊回城牆方向。

錚——

長劍穩穩射入男人手持的劍鞘中,其人一襲廣袖灰袍,竟有種超凡脫俗的仙氣,糅雜著三分劍客的冷峭孤直之態。

他立於少女身側,俯視著寰塵眾生。

眾生皆螻蟻。

他永遠在眾生之上。

楚軍仰而望之,不由自主地生了畏懼之心。

可這一幕,落在洛玦歌眼底,卻是分外刺眼。

“昔日楚王,竟自甘墮落,隱於婦人之後,甚至不惜棄家國於不顧,此等情誼,當真是——

感、天、動、地!”

沒人會聽不出洛玦歌話語中明晃晃的嘲諷意味,但謝衡眉頭都未皺一分,倒是楚軍之中,一片譁然之態。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位眉目如畫的劍客,竟會是他們楚國的前任君主,是純正的楚國王室血脈,是不需任何置喙的,正統出身。

可如今,他居然為了一個婦人,站在了大半個楚國的對立面上,棄百萬數民眾而不顧,這怎能不叫他們憤怒?!

但謝衡面對無數置疑的目光,依舊不動如山。

“縱千萬人唾罵,吾,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好一對神仙眷侶!”洛玦歌大笑一聲,強嚥下口中翻湧的血氣,長槍擲地,聲聲高亢。

“將士們,今日,誰若能第一個破城門,便可賞金百兩,邑千戶!”

“殺!”

戰鼓陣陣,箭雨未歇。

楚軍士氣大漲,個個悍不畏死,大雪再涼,也洗不去,這流不盡的殷紅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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