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敦巴日這陡然間的大笑讓席間眾人登時面面相覷誰都不知該如何接話。

畢竟對於一位君主來說,他的喜怒哀樂是不會輕易表現在臉上的。

更何況,這會兒說的還是那辦砸了的令牌一事。

國君反應如此不尋常,只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這大笑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因此,眾人都瑟縮著在心底裡默默揣度聖意,琢磨著這件事要牽連多少人。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耶律敦巴日早已找到了掣肘前朝眾官員的另一個法子,那令牌就算拿到手,也是個無用之物了。

因此,他根本已不在意那令牌。

他下令讓人將景華簪押回都城,還刻意強調要活的,這其中多虧了鎮國府祁老將軍的苦心周旋。

早年間大景還未收服北狄的時候,祁老將軍就帶兵和耶律敦巴日交過幾次手。

兵法講究知己知彼,因此,在私下裡,祁老將軍沒少研究這位北狄君主的性情及習慣,

用祁老的話來講,這耶律敦巴日是一名出色的武將,更是一名有勇有謀的國君。

他當年敗給大景,實是無可奈何之事!

一個小國,就算兵力再強悍,終是抵不過大景這個泱泱大國。

養鷹,狩獵,讀兵書,是耶律敦巴日平素乾的最多的三件事。

其實在祁老的心裡,耶律敦巴日算的上是一個時運不濟的英雄。

拋開家國層面的仇恨,祁老對他還是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情的。

同樣,耶律敦巴日與祁老的幾次交手也讓他畢生難忘。

因此,當時攻進皇城的時候,耶律敦巴日頭一件交代的就是——景帝可殺,但他的大舅子祁老就不必殺了,活捉!

祁老一直堅信,既然是英雄,哪裡能不愛美人呢?

美人計,自古以來凡會用之人,沒有一個是失了手的。

因此,祁老便打定主意要選一位能擔大任的女子到耶律敦巴日的身邊去做一個臥底。

一旦成功,那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了!復國大計也就可以逐步進行了。

可耶律敦巴日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小國的國君,尋常女子定是入不得他的法眼!

一定得是有身份,有地位,有樣貌,見過世面又兼博學多才容姿雅緻之女子才可以近了耶律敦巴日的身。

可祁老坐在暗無天日的天牢裡,從自己府裡的丫鬟賤妾想到南城春香樓北城碧華館,從有頭有臉的清倌人想到紅倌人,愣是沒能裁決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也是,這些地方都是清苦人家出來的姑娘,哪裡見過什麼真正的世面。

就算容姿尚且過得去,可自小沒有在權謀之家耳濡目染,到了那耶律敦巴日跟前,恐是被這位國君詐唬兩句便什麼都招了——

挑不出一個——竟連一個都挑不出!

他嘆了口氣一頭栽到了地上,望著拳頭大的一口小窗透進的絲絲亮光,心灰意冷。

難道我大景就這麼完了嗎!

不甘心吶不甘心!

可驀地,他腦海中靈光一閃,一張臉攸忽間飄過。

這想法一出,他登時往自個兒老臉上甩了一個大巴掌,“呸!虧你還是國舅大人呢!這麼齷齪的心思你也起了!”

因為,他靈光一閃的那張臉,不是別人,正是景華簪!

他作為她的親舅舅,要把她送到耶律敦巴日的身邊去,實在是——有愧於天地祖宗!

可一轉念,心一橫。

如今帝后都已屍首分離被掛在城門上暴屍整整十日!自己這個曾經享著無限尊榮的國舅大人如今也進了天牢和老鼠搶食吃呢!她一個公主還尊貴個什麼勁兒!

在他這個老將軍的心中,一個公主的一時忍辱同江山去比,簡直不值一提!

他一心復國,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

想到這裡,祁老還是決定將景華簪送到耶律敦巴日的跟前博上一博。

若是計謀得當把國家拿回來,那他們還能各自歸其位,享百年榮華,庇億萬百姓,也算對得起帝后二人了!總比就這麼什麼都不做的任人擺弄的好!

公主嘛!自幼同皇子們一齊讀的書,景帝更是對這唯一的華簪公主喜歡的不得了。

平素朝務不忙之時,便喜將公主傳到御書房親自逐字逐句教授一些典籍。

景帝一點兒都不偏心,甚至連自己每日間要看的《聖訓》、《帝王通鑑》等也傾囊相授。

這一舉動曾有好長一段時間引起了內閣大學士們的不滿,他們紛紛給景帝上奏本。

可以想見,上書也不過就是些——公主乃是女子,《聖訓》是皇帝才可以看的!《帝王通鑑》更是不用說了!滿滿的權謀,她一個公主看這個作什麼!難不成等著日後起兵篡位嗎!

——皇上對公主太過驕縱了!這會引得朝野不滿!會引得諸皇子們互相猜忌甚至與公主對立!

可諸如此類的云云——景帝都裝作視而不見,仍舊每日間將景華簪傳到御書房進行教授。

久而久之,大學士們見皇帝如此不聽勸,便只得一個個偃旗息鼓了。

因此,景華簪的才學之機敏,頭腦之謀略,都讓祁老絲毫不擔心。

他有信心,景華簪在耶律敦巴日身邊周旋,定是不在話下。

既可靠,又有謀略,再沒有比景華簪更適合的人選了。

就這麼在心中敲定後,次日,祁老就求見了耶律敦巴日,並無意間透漏了景華簪是如何的美目盼兮,如何的錦心繡口。

果不其然,祁老的這麼一頓說,激起了耶律敦巴日對這位前朝公主的好奇心,回宮後便立即下令將那位前朝公主活捉回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