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自小門中鑽出,抬眼就見八個魁梧的身影都聚在門前等候,有兩個人已經亮出了兵器,隨時準備著衝進去。

因為都穿著夜行衣的關係,他看不清幾個同伴此時的表情,估計幾個同伴也看不清他。

“有事?”蕭宇問。

有人搖搖頭,但也有人搶先問道:“小王爺可有事?裡面……裡面沒有問題吧!”

蕭宇先看了眼石斛,即使周圍光線很暗,他也能覺出五短青年神態不太自然。

只是因為他不會說話,周圍的夥伴們便無法從他的手勢中明白他想表達個什麼意思,但都隱隱感覺裡面有什麼。

蕭宇又掃了圈眾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他,等他說話。

“裡面鎖著一個人,已經死了。其他的倒沒什麼……原本有些房間裡鎖著一些東西,現在……不是被搬空了,就是被砸了個稀爛。此地不可久留,咱們在這裡耽擱太久,得往前走了。”

眾人覺得驚奇,但小王爺都這麼說了,也就沒有人懷疑了,幾人陸陸續續看了眼石斛才繼續前進。

依舊是當先那人繼續往前探路,其他的人陸續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蕭宇拍了拍石斛的肩膀,也便跟在了後面,

往前的路途依舊暢通,沒有再遇到崗哨或者中毒而死的看守,但這種暢通總讓人覺得無法心安,所有人心裡的那條弦不得不繃得緊緊的。

幾人又沿著牆壁走出了一段,蕭宇召集大家聚在一起商量。

所有人都覺得不正常,但又說不出什麼。

只是覺得一切都太詭異了,詭異地讓他們覺得眼前黑暗中的下一步可能就是一處斷崖,足以讓他們跌得粉身碎骨。

沒有人再提是否是那些北朝諜者提前做下功課,早早在看守飯菜裡下毒。

但有人懷疑到現在也沒聽到他處有打鬥聲傳來,那些北朝諜者定然不懷好意,根本就沒有進入這宅院,今晚只不過是他們借刀殺人。

達奚武是有這種想法,他一直仇視這些北朝來的僑民,在他眼裡這些叛徒都該死。

蕭宇之所以跟著這些人進來,便是拿自己的身子要挾達奚武。

他在賭,賭自己在僑民之中,達奚武不敢對這些僑民動手;也在賭自己要有意外,他在清河王元懌那邊無法交差。

幾人討論了一會兒,蕭宇靜靜聽著,他擔心有人打退堂鼓,好在沒有人提起撤退的事,但有人卻對前路表現出了應有的擔憂,這種擔憂並非是針對他們自己,而是小王爺。

“小王爺,前面就是關著那些胡人的地方了吧!”有人問。

“沒錯,不遠了。”蕭宇點點頭。

“小王爺,您就原路撤退吧!後面的事情我們來做,若我等回不去的話,回頭幫我們照料好父母妻兒便是。”

眾人紛紛稱是,蕭宇看看這些漢子,他的心頭一熱,心中暗暗也有了一點兒小小的野心,或許這些人將來能為自己所用,而這些忠誠的追隨者若在這裡罔死那也太可惜了。

蕭宇看看眾人:“我說過,來則同來,死則同死,我怎可棄諸位而獨活。今日與諸位為盟,若我等僥倖得脫,諸位便是蕭宇的同袍兄弟!”

眾人不再多言,一個個熱血沸騰,心中都默預設下了蕭宇這位主公。

蕭宇抬頭,巷子外面不遠處便是那囚禁胡人的所在,他似乎隱隱聽到些許的呻吟聲,只是不甚清楚。

“跟我來!”

蕭宇揮動銀槍走在前面,眾人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還在意出身貴賤,身旁只有同袍兄弟。

沒過多久,那座熟悉的院門便出現在眼前了,上次蕭宇順利進入主要在於看守的鬆懈。

而今日,門前空空蕩蕩,連一個看守的影子都沒有,越是如此,越讓人心生疑竇。

“小王爺,我先過去看看!”有人抱拳道。

“石斛,你也去。”

石斛嗯了一聲,他和另外一個人一左一右,悄悄地摸到了門前,又一起閃身進了門裡。

外面的眾人屏息凝神,緊緊地盯著院門,只要裡面有一點兒不對,他們便會一起上前接應同伴。

這一會兒,蕭宇顯得格外緊張,他握著銀槍的手掌心裡滿是手汗,心跳也在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起來。

突然,空洞的門框前多了兩個人影,他們朝著這邊揮了揮手,那是表示這裡可以進入。

蕭宇在門外留下了兩個人警戒,帶著其他三個人跑向了門內。

一進門,就見石斛馬上過來,指著不遠處絞刑架上被吊著的幾具屍體哇啦哇啦說著什麼,他看上去很是緊張害怕。

蕭宇抬頭看了看那幾具屍體,他們早就腐爛,不知道掛在那裡有多長時間了。

見到石斛不安的舉動,蕭宇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了幾句,讓他到門外等候。

這時有人小聲嘀咕:“這位小兄弟是怎麼回事,殺人又快又狠,但見了死人卻怕成那樣……”

蕭宇皺皺眉,不予回答,轉頭看向了眼前偌大院落中的那些鐵籠子,它們都還在那裡,擺放的如同迷宮一般。

“小王爺。”有人拱手道。

蕭宇見是那位與石斛一起先行進入的人,便問道:“都看過來?”

“都看過了。”對方答道。

“這裡沒人看守?”

“有人……與外面遇到的那些看守一樣,都死了,沒有傷口,應當還是中毒……”

蕭宇眯了眯眼:“大家都別亂碰什麼東西,尤其是桌上的酒菜或者水杯之類的東西。”

眾人紛紛應諾。

蕭宇又問:“籠子裡關著的人怎麼樣?似乎……似乎有些太安靜了……”

那人沉思了片刻:“小人是第一次來,不知道原本該是個什麼情況。”

“我去看看!”

蕭宇說著提槍走在前面,身旁的四人紛紛跟上。

蕭宇靠近那些鐵籠,隱約還是可以聽到呻吟或者咳嗽聲,只是他發現這些籠子裡所關之人的數量似乎少了不少,有些鐵籠甚至是空的。

蕭宇沿著排成一列的鐵籠走了一段,似乎裡面只關著老弱病殘,卻不見婦女和孩童。

蕭宇有種不好的感覺,他憑藉著記憶,找到了之前關著佘屈離的那個鐵籠,裡面果然空空如也。

見此情景,蕭宇心頭不禁有些頹然和沮喪,他甚至感覺自己被人戲耍了一般。

身後眾人見他的情緒突然低落了下去,互相間望了望彼此,有些不知所措。

一人上前:“小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蕭宇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趕忙收斂了一下自己:“沒什麼……”

“那我們……”那人望了望周圍的牢籠。

“開籠放人。”

蕭宇正說道這裡,卻突然聽到身旁的鐵籠裡傳來了一個蒼老而無力的聲音。

“你又來了……”

蕭宇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上次遇到的那位老者正抓著鐵欄杆往外望著眾人。

蕭宇三兩步就走了過去:“阿翁,你還記得我?”

“嗯……”老者用盡力氣使勁點點頭,“真是個好孩子,說到果然做到,只是你來晚了。”

蕭宇看看四周:“佘屈離……還有那些人呢?他們上哪兒去了?”

老者搖搖頭:“不知道,你離開後的第二天白日裡,他們就被帶走了。”

“是什麼人把他們帶走的?”

老者想了想:“是這裡的守衛,具體是換個地方關押,還是就是被帶到了別的地方,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或許,他們已經不在了……”

蕭宇聽出了老者話語中的失落,他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老者幽幽地說道:“都是好孩子,若留在草原無憂無慮地長大,那該多好,為什麼要跟著他們鬼迷心竅的父母來這南朝……喝馬奶長大的人一旦離開了草原,便不會再被長生天眷佑,我們真不該離開草原啊!”

“我去找他們。”蕭宇說道,他對身邊的人命令道,“砸開牢籠,把大家都放出去!”

幾人拱手領命。

但老者卻拒絕道:“我們不走,長生天已經放棄我們了,你們別管我們,我們這些不祥的人只能把壞運氣傳給你們,你們快走!”

其他鐵籠裡關著的人們也都紛紛拒絕,甚至鐵籠都被砸開了,裡面的人還是拒絕出來。

“別固執了,快跟我們走,外面有人接應,一定會把你們帶到安全的地方!”蕭宇焦急地催促。

老者輕嘆一聲:“孩子,你能來就代表你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但是,草原上的兒女是不會如豺狼那般背叛朋友,也不會致朋友生死於不顧的。”

蕭宇不明白老者話中的意思,急忙催促道:“現在不是嘴硬的時候,我們帶你們走!”

老者搖搖頭:“我吃了那麼多年的鹽巴,我怎能看不出有人在拿我們這些走也走不動,爬也爬不了的廢人做誘餌,你們帶著我們,終將會害了你們。”

“什麼?”蕭宇驚愕道。

老者不再與蕭宇說話,他嘴裡輕輕哼唱著那晚飄蕩在這宅院上空的那首輓歌,其他胡人們也都開始跟著哼唱。

他們表情肅穆而決絕,讓人心生敬畏。

這時,有人心急直接拽了拽蕭宇的胳膊:“小王爺!快看!”

只見宅院的北面和東面幾處地點同時燃起了火焰,火勢甚為兇猛,直衝向天。

達奚武他們行動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找到他們想找的東西了嗎?

蕭宇這時候想到了剛剛死去的趙武陽,或許趙武陽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若他歸附北朝,以他的才華,他定然能創造出一個震驚世界的大魏帝國。

可惜,他死了,以極為慘絕的死狀諷刺著他穿越者的身份。

“他們成功了?”有人問蕭宇。

蕭宇皺眉不語,他似乎有些失神。

老者突然停下了哼唱,衝著蕭宇怒喊道:“別傻站在這裡,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眾人不解,這時卻聽到四周殺聲震天!這根本就不是那些北朝諜者能製造出的聲勢,那似乎是千軍萬馬正在向這裡集結。

眾人開始害怕了,蕭宇也覺得茫然。

他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宅院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朱異名下的房產,被曹辰所掌管,趙武陽就被鎖在這裡,他提起最多的卻是害他的梅蟲兒……

那這座藏汙納垢的宅院便是朱異和梅蟲兒在利益關係上的交合點……

那朱異真是該誅滅九族了!

蕭宇想到這裡心頭突然一顫,無數的細節碎片開始在他的腦海中拼湊起來。

或許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而這個陷阱正是為他而設的。

眾人都聚攏在他的身旁,他們都說了什麼,蕭宇竟然一個字都聽不到。

“孩子!我告訴你怎麼逃走!”籠中老者突然說道。

這時,茫然中的蕭宇猛然盯向了老者。

“你認識狗兒吧!他每次都從那裡進來,就在東牆邊爬牆虎下面有個水溝,水溝能通向東牆根的那個狗洞,除了狗兒那孩子,無人發現那條通路!”

這時蕭宇才恍然大悟,為什麼狗兒能那麼輕易的來到這裡,而自己卻費了那麼大的周章。

有人向老者一拱手:“謝謝老漢!”

說罷那人又將蕭宇拉到一邊:“小王爺,這次解救真是不成了,你就和石斛兄弟走水溝離開這裡。”

“那你們呢?”蕭宇問。

“我們得去與東方老他們會合,我們早有約定,若見不到對方,就是死也得堅持,絕不獨自撤離。”

蕭宇不認得眼前之人,但蕭宇能感覺到這個人才是那幾個僑民的主心骨。

“兄臺尊姓大名?”蕭宇問道。

“在下呼延族!”那人一拱手。

“呼延……你是匈奴人!”蕭宇大驚。

“在下祖上確實是匈奴人,但在下生於河北,與東方老乃是至交好友,今日特為幫忙而來。”

“呼延兄真乃大才!”蕭宇一拱手,

那呼延族似乎急了:“哎呀,小王爺莫說這些,趕緊離開,這也算我對東方兄的一點兒交代。”

“可是……我怎能棄了眾兄弟不顧,自己逃命呢?”

“小王爺若是如此,怕誰都走不了!”

蕭宇又看向那籠中老者,只見老者背過身坐著,執意留下不願連累他們。

蕭宇輕嘆一聲,向老者背影一揖,“阿翁,我等去了,對不住你們了。”

老者道:“孩子快走!其他不必再說。”

蕭宇點頭,立馬挺槍衝向院外,其他人見攔他不住,也便跟在了後面。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沿著一條岔道往南,與在那裡接應的東方老會合。

只是才沒跑出多遠,就聽甲葉碰撞的聲音“嘩啦啦”直響,腳步聲震動大地。

“快走!”蕭宇喊道。

其他人加快了步伐,但剛拐過一個彎,恰好就與一隊士兵恰巧撞上。

狹路相逢,雙方都是一驚。

還沒等對面士兵們反應,蕭宇大吼一聲,持槍向著前方的鐵甲衛士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