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池院到府中庭院還要一段距離,一行人隨著領頭的小世子緩緩走著。

平日裡小世子出行都是由近綠和近葉扶著,今日世子的好友徐柳清一來,她倆反而得了個清閒。

徐柳清半挽著小世子一邊手臂,大掌微握著他的手,絲毫不介意這樣活像個僕人似的領著人向前走去,若不是在場人實在是多,他甚至還想直接攬住世子的腰。

行走間還不忘低頭與小世子聊點閒話,逗得小世子眉眼含笑,氣氛融洽又和諧。

他和小世子能成為朋友,大多靠的是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還有那張慣會說話討好人的嘴。

可從他年少有為就能看出,他不是什麼眼光淺薄之輩,那為什麼會趕著討好這頑劣不堪的世子,左右逃不開順親王獨子這一尊貴身份的緣故。

若是背靠順親王府這座大山,他的生意路會好做不止幾十倍。

這段友誼裡,徐柳清自然是懷著二心的,他早已不耐煩這脾氣惡劣、毫無學識的世子,這次來探望他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可出乎他意料的,摔盲了眼的小世子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脾氣似乎還是一樣的壞,但那雙無神的眼沒了往日的兇意,看人時映著日光和積雪,清澈的眼眸裡泛著波光粼粼的水意。

平添了幾分脆弱和無辜。

這樣的小世子,連自己行走都做不到,只能依靠著這些對他心懷不軌的人。

恐怕等到便宜都被佔光了,也還以為無人敢違逆他,連逃跑都做不到。

“你來找我,就為了說些有的沒的?”時間一久,小世子就聽得有些膩味,轉頭問他。

徐柳清從善如流,說:“這哪是有的沒的,能給小池解悶都是好的。”

徐柳清瞧了眼跟在後方的周鴻煙,看見男人表情不善地盯著他們,他嘴邊勾起微妙的弧度,又轉頭湊近李映池的耳邊。

“我聽說,小池把少將軍給留在府裡了?”

這挑的可是小世子愛談的話,他正缺人顯擺這件事,聞言便彎了眼,露出點軟軟的酒窩。

“是啊,他讓本世子落馬摔了眼,本世子就讓他給我當傭人。”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過分!”

小世子說到激動處,不自覺地想要拍東西,卻忘了自己的手被別人握著,一拍下去反而讓別人握得更深更緊。

遲鈍得緊的小世子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還在吐槽著:“他連那玉佩都不願意給我,堂堂一個將軍,吝嗇成那樣……”

玉佩?

徐柳清眉心一跳,該不會是那塊傳家寶吧。

“他一個粗人,能有什麼漂亮玉佩?”

他拉著小世子往池塘邊逛,哄他:“不若下次去我店裡瞧瞧,都是邊域那兒新出的珍稀貨,五彩流光的,你肯定喜歡。”

李映池這才開心了些,卻又故意嘟著小嘴,挑他的刺:“你可真會做生意。”

庭院中的池塘還未結冰,邊上栽了些常青樹種和雪柳,隨著些輕風,葉子碰撞發出些簌簌聲來。

小世子久不出門,此時聽一聽風吹樹葉聲也覺得有趣。

但兩人附近沒什麼太大空間,嬌貴的小世子嫌人多吵鬧,便要趕其他人走。

“周鴻煙就留下來吧。”

他故意要留周鴻煙下來,要在徐柳清面前顯擺自己的新僕人。

系統說了,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欺負人的時機。

李映池猜現在周鴻煙肯定生氣死了,但他看不見,便去問系統。

系統:“確實快氣死了。”

徐柳清握著小世子的手,趁著人少對著周鴻煙笑得挑釁極了。

而周鴻煙眉眼深沉,原本就冷硬的眉峰此時顯得更為不近人情。

他緊緊地盯著徐柳清,頭一次覺得一個人能夠這麼礙眼。

偏偏這小世子還傻愣愣地,什麼都不清楚。

聊了半響,徐柳清終於想起自己這次來的目的。

“對了,小池可知下個月三皇子府上要辦宴會?”徐柳清問道。

三皇子林麒運是當今聖上最為疼愛的一位皇子,公認的龍位繼承人,因此來他宴會的人可以說是非富即貴,誰能得到宴會的入場資格,誰就半隻腳踏入了燕都皇權中心。

徐柳清雖家產頗豐,但畢竟只是一個構不成大影響的年輕人,想參加這種分量的宴會,還是不夠資格。

這次來探望小世子,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藉著李映池的面子獲得宴會資格。

李映池一愣,三皇子,那不就是另外一個男主嗎?

“宿主必須去參加宴會,宴會當天有一個重要情節點需要完成。”系統突然冒了出來:“但三皇子是你的死對頭,請猶豫一會再答應。”

原世界線裡,順親王是與當今聖上有過命交情的唯一異姓王,而他的獨子,自然也是許多人眼中的香餑餑。

三皇子與世子年歲相當,之前聖上有意讓兩人交好過。

但順親王府頑劣不堪的小世子和自小能文善武的三皇子,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經常被人拿來對比。

而且人前君子如玉的三皇子,背地裡卻常常對小世子冷嘲熱諷,令小世子討厭極了他。

總而言之,小世子不喜歡三皇子。

而今晚,就是三皇子林麒運和周鴻煙正式相見的日子。

因為聽聞順親世子當眾碰瓷少將軍,強壓著人給自己當隨從,於是三皇子半夜翻進了將軍府,恰好碰到了周鴻煙,兩人一見如故,展開了糾纏。

給人當鵲橋的李映池:……

半天沒得到小世子的回應,徐柳清怕他不去,忙道:“小池是不想去嗎?也是,三皇子的宴會有什麼可去的。只不過,我怕到時候別人還以為你怕了他。”

李映池秀氣的眉頭微蹙,小臉低垂,模樣糾結極了,“我怎麼可能怕他!只是我這眼睛……一時半會還好不了。”

聽見有機會,徐柳清趕忙又道:“小世子莫怕,當時自有我在你身邊為你保駕護航。”

“再不濟……”徐柳清看了眼周鴻煙,眼裡滿是不懷好意:“不是還有少將軍在嗎?”

懷著要去炫耀自己新隨從的心思,小世子終於同意去參加宴會。

徐柳清滿意極了,“那過幾天,我帶你出去逛會兒?咱們……”徐柳清話還沒說完,便被衝過來的周鴻煙給打斷了。

周鴻煙幾步走上去,一手扯開徐柳清的手,一手拉著小世子,嘴上還不忘嘲諷,“小世子真是嬌貴,怎麼,現在走個路還要人扶著才行?”

“那我是不是還得抱著你回去啊?”語氣裡藏不住的酸味,濃得快溢位來了。

小世子走路走的好好的,突然被周鴻煙拉得一個踉蹌,當場就想發脾氣,“你突然發什麼瘋病!”

他生氣總是上臉,眼尾臉頰都跟著泛紅。

無神的眼眸隨意垂落著,眼睫似散落的羽絨毛,纖細而輕盈。

見周鴻煙不說話,李映池憤憤拍上他的手臂。

從不幹活的手掌沒有繭子,拍上週鴻煙時並不疼,反而讓他心裡發癢,他輕咳了一聲,暈暈乎乎地放開了人。

突然被放開,李映池還沒反應過來,順著力道往後一倒,腳下一滑,眼看就要落入池塘。

“啊!”

失重感讓李映池驚撥出聲,下一刻,周鴻煙先徐柳清一步接住了他。

他將人往上輕輕一拋,人便穩穩地落入了懷中。

小世子大概是嚇壞了,連罵都忘了罵。

兩隻小手緊緊地抓著周鴻煙胸前的衣領,眼裡盛著水意,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模樣漂亮又可憐,看得人心尖都快酥掉。

來不及應付這什麼破商人,周鴻煙抱著被嚇壞的小世子轉身就走,丟下一句:“我家世子需要休息,恕不奉陪了。”

周鴻煙腳步飛快,繞過幾名路過的侍女,走到一條通往春池院的偏僻小路。

沒過幾秒,懷裡的人突然抽噎了起來。

哭聲一頓一頓,將見過不少大場面的少將軍嚇得手忙腳亂。

白皙的臉頰被小世子哭得溼潤,當真是嚇著了。

小可憐的模樣看得周鴻煙內疚極了,伸手去給小世子擦眼淚,卻把臉擦紅了一片。

他又被小世子打了一巴掌。

但這次他沒敢嗆聲,心虛地收回了手。

偏僻的小道上,一個身形纖細的少年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懷裡。

行走間,有幾聲清軟含著哭腔的責罵聲傳來,再就是男人沉沉的應答聲。

“都怪你!”

“是,都怪我。”

“你走路要人扶著走!”

“是,我走路要人扶著走。”

原本李映池還覺得被人抱著走不太好,但他被周鴻煙抱著的時候,突然發現這樣走路方便又省事,便由著他抱了。

哭久了,大概連他自己也覺得丟人,慢慢地便把自己的臉埋入男人胸前,不再說話。

過了會,他悶悶的聲音又從周鴻煙胸前傳出,“我要跟大將軍告狀,讓他罰你。”

“嗯,讓我爹罰我什麼。”

他小小聲的說了句什麼,男人久久沒有回答。

小世子毫無所覺,還含含糊糊地挑釁說:“你只配伺候本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