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自汙,只是這是最好的理由。”

薛茹見棠寧眉心輕蹙,軟著聲音說道:“阿姊,我不會自輕自賤,但我也明白以我身份想要嫁進高門大戶幾乎不可能。”

“門第之見不是那麼容易能抹平的,崔少夫人替她兒子求娶我,不過是因為阿姊疼我,蕭督主又愛屋及烏對我庇護一二,她看著說了我那麼多的好,處處讚譽,可如果我沒有住在積雲巷,沒有阿姊,她是看不上我的。”

小姑娘挽著棠寧的手,很是清醒。

“崔家能跟我提親已是百般高看,不管我用什麼理由拒絕都難免會落了他們臉面。”

“若提出此事的是崔林或者崔家其他人,我自然不必跟他們多說,掃了顏面也與我無關,可是崔少夫人不一樣,她剛剛才送了鐵礦給阿姊,又放低姿態與阿姊示好,而且我瞧著她好像跟崔家離了心,想要與阿姊交好。”

棠寧瞧了眼放在手邊的錦盒:“崔家那些人跟她的確像是生了嫌隙。”

她們去崔家時,那些下人待崔少夫人雖然恭敬,但路上遇到幾個崔家小輩卻是冷眼相對,如崔家這等門戶最重的就是規矩,對長輩不敬是大錯,除非是族中掌權之人不喜,下面的人才會見風使舵。

薛茹小聲道:“我聽錢姊姊說,崔林下獄那天,崔少夫人跟那位崔家大爺就曾在宮門前吵過一架,當時鬧的還挺厲害,後來咱們暗處的當鋪收到過一些崔少夫人送去的東西,珠寶首飾字畫都有,全部都變了現,還只要金子。”

棠寧頓時詫異:“你是說,她當了嫁妝?”

薛茹點頭:“全都是死當。”

棠寧聞言挑眉,她聽阿兄說過,崔少夫人的孃家極為富貴,比之崔家也不輸分毫,她當初嫁進崔家時是兩族聯姻,嫁妝自然也是極為豐厚,且她身為崔家嫡長媳手頭寬裕,尋常情況斷然不可能會變賣嫁妝。

能需要她大量變現還只要金子的……

崔家“賠”給阿兄那二十幾萬兩金子,居然是崔少夫人給湊的?

棠寧有些一言難盡,這些世家說是高門顯貴底蘊深厚,自持身份處處講究規矩,可怎麼一個個吃相都這麼難看。

當初陸家老夫人惦記外祖父留給她的東西,想盡辦法從她這裡哄騙,如今崔家又這般刻薄長媳的嫁妝,他們簡直連尋常人家都不如,就算是普通農戶尚且知道動女子嫁妝無恥丟臉,他們倒是臉皮厚。

馬車行進時車身輕晃著,有冷風吹開車簾落在棠寧臉上,薛茹伸手壓了壓簾腳。

“崔少夫人今日送鐵礦的事情,崔家那頭恐怕都不知道,她想求娶我不過是為了能替她們母子再押些籌碼,好能換阿姊和蕭督主助她們母子掌權崔家。”

“我知道蕭督主不怕世家的人,可既然有人示好,能少一個敵人終究強過處處為敵,所以我就算不想嫁進崔家也不能掃了她顏面,反正秦姊姊說了我體弱,十八之前最好不要與男子同房,也要晚些再提婚事。”

“那她要是不介意呢?”棠寧看她。

“不介意我就嫁唄!”

薛茹說的理所當然:“崔家可是八大世家之一,家底渾厚,崔林跟宣秦氏瞎搞雖然丟人,可他又不是我的夫君,一個廢了大半的老頭子理會他那些風流韻事做什麼?”

“崔少夫人要是連我生不了孩子都不介意,又願意讓我繼續進學,掌管後宅中饋,這種婆母哪裡去找?我入了崔家之後若能儘快掌權,說不定將來還能將崔家送給阿姊當賀禮呢。”

這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她一個庶女嫁進去又不吃虧。

況且阿姊將來是要萬人之上的,雖說蕭督主對阿姊好,她們也有榮晟書院和顧家那邊,可若是能多一個厲害的世家替阿姊撐腰,有崔家主母這個妹妹,那些朝裡和宗室皇親裡看重家世背景的老傢伙才不會嘀嘀咕咕。

薛茹眼睛亮了亮,瞬間心動:“我怎麼剛才沒想到這個,阿姊,要不然咱們回去吧,跟崔少夫人說我還有得治……”

“砰!”

棠寧一指頭敲在薛茹腦門上。

薛茹頓時“哎喲”一聲。

棠寧沒好氣地瞪她:“把你心裡那點兒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收起來,誰要你拿著你的婚事去當籌碼?我在你眼裡就是那般不堪,拿自己親妹妹的婚事去換取利益?”

“當然不是!”薛茹連忙歪頭靠在她肩頭輕蹭:“阿姊最疼我了,是我想幫阿姊,順便嫁個好人家……”

見棠寧抬手,她連忙捂著腦袋:

“不是不是,是嫁個好人家,順便幫阿姊。”

小姑娘小聲嘟囔:“阿姊也知道我以前過慣了苦日子,將來自然不想再如過去,我要是能嫁進那些高門大戶多好呀,吃穿不愁,僕役成群,再也不會有人給我臉色看……”

棠寧看著她靠在自己肩上毛茸茸的腦袋,聽她嘀嘀咕咕說著不著調的話,好像當真羨慕那些富貴生活,貪慕高門,她忍不住心頭泛酸,伸手落在她臉上。

“別說了。”

“阿姊……”薛茹仰頭。

棠寧低聲道:“阿姊疼你,是因為你值得,阿姊不會拿你的親事去換任何東西。”

“阿茹,阿姊只希望你能快活自在,能照著你自己心意肆意活著,你若是遇上心儀之人覺得能與他成婚,阿姊會風風光光送你出嫁,可若是沒那麼一個人讓你歡喜,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就算一輩子不嫁阿姊也能養得起你。”

上一世的她活的悽苦,薛茹何嘗不是。

她自小嬌貴得人寵愛,是自己眼瞎看錯了人執迷不悟,才會跌入苦海,可是阿茹卻是一輩子泡在苦湯裡面,從出生到她死時連糖的滋味兒都沒嘗過。

棠寧永遠都記得那些不見天日的悽苦裡,瘦瘦小小的薛茹偷偷送她的饅頭,記得她凍的直哆嗦,手腕細的一折就斷,卻還竭力露出笑來,怯怯地說著“阿姊你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