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是天之驕子,即便按後世的說法,人家估計也是官二代加富二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現在就是這個傲嬌要見自己這個連摳腳大漢都不如的賊廝,這就稀罕了。

見,必須見!

自己倒要看看其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三十出頭的年紀,麻衣襦袍,頭頂皮質進賢冠,腳踏黑色端履、身材修長、面容清瘦,少了一份儒雅,多了一份不可察覺的倨傲。

張晟上下左右打量眼前之人半天,他總覺得,如果把那頂皮質進賢冠換成一條白色績巾,對於此時沮授的這一身裝扮更合適一分,也更自然一些。

略一思索,張晟從這頂進賢冠上已經多少猜測出沮授戴著此冠的目的了,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

此時的百姓,受到酸儒的愚化教育,對於讀書人從骨子裡是禮敬有加的,而沮授身著襦袍頭頂進賢冠就是向自己這夥賊匪表明,他是一個讀書人,讓蟻賊們忽略他朝廷官員的身份。

原來,他也怕死!

“授,冒昧來訪,打擾將軍。”

沮授看著眼前的這個其貌不揚的賊人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心頭慢慢的升起一絲慍怒,只是,一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又強自把那一點火氣壓入胸腹,開口把張晟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哈哈哈哈,沮縣君客氣了,我當不得將軍二字,充其量只能算做一個小蟊賊,至於說打擾,倒也不算,即便你我今日不見,我相信過不了幾天,你我也會在廣昌城內相見的,未知沮縣君如此著急的跑來見我,是何用意?”

到底是名士,懂得隱忍,比趙雲那種生瓜蛋子要強上許多。

聽到沮授對自己的稱呼,其人並沒有一上來就擺出高高在上的臭架子而是刻意放低了姿態,張晟在心中腹誹了一下,並且,打著哈哈應付一句,不過他在話中暗暗點明瞭自己要拿下廣昌的意志。

“授,特為將軍而來。”

沮授假裝聽不懂張晟的意思,也自動忽視了張晟的賊匪身份,道明其來意。

“哦,呵呵,沮縣君不妨說來聽聽,怎麼一個為我而來。”

閒著也是閒著,張晟倒不介意和沮授這個所謂的名士磨一磨嘴皮子打發時間。

“將軍少年英才,勇武果決、聚眾率兵,紀律嚴明。將軍擁有如此強軍,該當為國效力才是。然,將軍卻率眾攻伐郡縣,肆虐鄉里,實為自誤也,今,授,來見將軍,實乃不忍將軍身陷泥澤而不自知,如若將軍能迷而知返,停兵止戈,授願向朝廷舉薦將軍。”沮授按自己的想法先給張晟戴了一頂高帽,然後開始勸其罷兵。

可惜,沮公達並不知道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賊廝根本就不是他幾句話能忽悠得了的。

“小子敢問沮縣君,縣中之書佐、從吏、縣尉等人何在?怎麼區區一個罷兵的小事,還要有勞沮縣君親自跑一趟呢?”

舉薦?

你舉薦個毛線!

你自己都讓人家架空了,還拿這種鬼話來哄騙三歲小孩?恐怕舉薦我去挨刀才是你的真心吧?

張晟並沒有接沮授的話頭,而是看似無意的直戳要害,照著他的肺管子捅鼓了一下,他倒要看看這沮授能忍耐幾時?

“將軍,月有盈缺、水有虧溢,人也一樣。”聽到張晟的反責,沮授思忖一下,輕輕淡淡的一句話就化解了責難。

張晟盯著沮授的雙眼,再一次開口,“沮縣君,我聽說過一句話,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今,縣君雖領受了朝廷的任命,卻整日高臥縣寺,視治下的黎民百姓被盤剝而不顧、視強擄百姓為奴又以奴換馬而不見、更無視賊人勾結異族終日騷擾我漢兒於不理,這又是何道理?”

你要強辯那就辯個夠。

張晟倒不是怪沮授不忠,因為自己知道愚忠的危害。只是,做為一個地方的父母官,你卻不能不對你治下的百姓負責。你可以不忠、你可以有私心,你也可以故作清高。但是,你既然佔了茅坑就要屙屎,這是最起碼的道理。

面對張晟的這一次責問,沮授的神情明顯的鄭重了許久,思慮良久,遲遲沒有開口。

看著沮授的神情,張晟忽然興趣缺缺。

輿論掌握在人家那些人的手中,權利也掌握在人家的手中,連趴在冰上想把冰捂化抓鯉魚的這種傻子行為都能被謳歌的時代,自己說的再多又有什麼用?

辯翻一個沮授又能如何?還有十個百個千個萬個名士高賢在那裡等著自己,難道自己要一個個的辯過去嗎?

一時之間,張晟已經失去了和沮授辯下去的心思。

“沮縣君,要我停兵止戈不難,我們這些人總要吃飯總要活下去,現在,既然縣君當面,那就正好,我看上廣昌這個地方了,今後,我們要在這裡落地生根過日子,若是縣君真的希望我們罷兵,那麼,請縣君回去開啟城門,我等入主廣昌,自然會兵停戈止,同時,我可以做出承諾,我們進城之後不會對城內的百姓進行燒殺搶掠。當然,縣君你可以像往常一樣繼續高臥縣寺修身養性做你的縣君,而或也可以頂著縣君的名頭帶上你的家眷離開廣昌,去神州大地四處遊玩一番。”

張晟思索一下,沒有興趣再和沮授繞彎子,直接亮明瞭自己的態度。

對於沮授,張晟覺得如果他真能按自己的要求開啟城門讓自己的手下少流一些血,他可以放其一條生路。

聽到張晟此行的真正目的,沮授的內心痛苦與欣喜並存。

痛者,自己的仕宦之路要暫時的終結了,家族為自己謀求的這個縣君應該是做到頭了,丟城失地的罪名自己是背定了。

欣喜呢?自己的夫人和孩兒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沮縣君,我建議你還是開城,然後繼續做你的逍遙縣君為好,這樣你我可以相安無事,城中百姓也省去了刀兵之危。當然,縣事是不能荒廢的,我會派人做縣尉、做書佐、做從事,幫你治理好廣昌縣的。縣君,你認真考慮一下吧,我還有事,失陪了。”

張晟話落,轉身離開。

他是真的想讓沮授頂著這個縣君的名頭留下的,這樣一來,就能為自己這個賊匪省去許多麻煩,至少向如今兵戈不休、賊亂不斷的朝廷就是一個交代,可以讓他們省去對自己這個賊匪的征伐而把有限的兵力投向反旗高舉的其它州郡。這樣,自己就能騰出手來,練兵、強軍、圖謀發展。

高築牆、廣積糧、暗中積蓄力量發展自己才是王道,虛名是萬萬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