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大半個晚上,進入宮禁之路終於開啟了,前路再沒有任何阻隔。

蕭宇坐在被十八名宮人抬著的豪華步輦上,在高大的宮牆殿宇間徐徐前行。

皎潔的月光下,恢弘的宮閣殿宇在他的眼前如走馬燈一般閃過,讓他感到目不暇接。

不知道又是怎麼個七拐八拐,直到一座獨立在寬闊廣場之上的巍峨宮殿建築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才意識到此行的目的地含章殿即將到了。

長長的隊伍在寬敞的廣場上行進如同一隻小小的毛蟲,又走了許久才靠近那座宏偉巨大的建築。

來到了白玉石階的下方,隊伍終於停了下來。

蕭宇被宮人扶著走下了步輦,幾名內官急匆匆地舉著燈籠走下階梯前來迎接。

“殿下,請跟奴婢們走。”

有人在前方引路,也有人隨侍周圍,被陌生人簇擁,蕭宇多少還是有些緊張不安。

他回頭去找周內官,卻見已經官至中常侍的宦官被人攔在了階梯下面。

只見他低眉順目,規規矩矩地站在臺階下幾名內官之中,在眾人中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甚至顯得單薄而渺小,給人一種軟弱好欺的感覺。

或許,太監自有太監的生存法則吧!

蕭宇隨引路內官拾階而上,好一會兒才走完了所有的階梯,他看到大殿外的平臺上早已聚集著許多人。

大多數人都身著朝服,也有些只穿著華貴的便裝,這些人不是朝廷重臣,便是勳貴名門。

蕭宇掃了一圈,也沒見到有認識的人。

只見這些人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許多人的眼中都帶著困惑與茫然。

內官引著蕭宇繼續往前走著,路過幾名身著絳色寬袖長袍的大臣時,他們都好奇地扭過頭來。

見到蕭宇這些人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吃驚。

或許是沒有人認得他,所以沒有人主動上前與他打招呼示好,甚至都在刻意躲避著他的目光。

但當蕭宇從他們身邊透過之後,他們才會悄悄地轉頭,用一種審慎的目光望著蕭宇的背影。

這讓蕭宇感到有種被冷落的感覺,在他的想象中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公卿重臣們應該上前與他主動示好才對,他可是有可能繼承帝位的人,最起碼錶面上的客氣應該表現一下才是啊!

但確實都沒有,繼續往前走,其他公卿勳貴的反應也都是一模一樣。

他被人孤立了。

若非這裡不是他的目的地,他與那些勳貴重臣呆在一起,不得尷尬死了。

正想到這裡,一旁石柱後面突然閃出一人,擋在了他的身前。

蕭宇被那人嚇了一跳,身子往後腿了兩步,一抬眼卻看到了朱異。

真是冤家路窄啊!

本該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但朱異沒但沒有眼紅,還恭敬謙卑得像個學生。

蕭宇抬眼看了看在前引路的兩個內官,他們也都停了下來,回頭一臉遲疑地望著兩人。

朱異衝著兩名內官一拱手,恭順道:“請中貴人稍後,小臣與小王爺說兩句話。”

兩名內官互相對望了一眼,估計他們以前都拿過朱異的銀子,對朱異也都極為客氣,兩人答應著便知趣地站到了稍遠的地方等候。

蕭宇正想著怎麼開口大罵,朱異已經把他拉到了一邊,左右看了看。

“你幹什麼呀!”蕭宇忿忿道。

“小王爺險釀大禍!多虧小臣為小王爺遮掩才躲過了一劫!”

蕭宇眨眨眼,自己付出了那麼多,死了那麼多人,還得謝他不成?

無論他心中有多大的怨氣,但他得忍住,做什麼事得看場合,這裡是皇宮大內啊!

蕭宇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火沒有發出來。

朱異繼續道:“小王爺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真是的……唉……”

朱異一臉懊惱,就差捶胸頓足了,蕭宇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才是。

朱異嘴皮子利落:“若不是小臣為小王爺來回奔波,小王爺早就身首異處了,唉,那件事都翻過去了,以後就別再提了,但小臣必須要告誡小王爺,以後別再被奸人利用,尤其是那些北方來的刁民還有那船上的妓女,他們都沒安好心,就是利用小王爺的好心腸。”

蕭宇上下打量了一番朱異,他似乎什麼都還沒說,原本的怒氣就已經消減了大半,甚至有種衝動要去與他推心置腹一番。

但回頭一想,在歷史上朱異就是個奸臣,他名氣或許沒有李林甫大,但論起來“口蜜腹劍”他是李林甫的爺爺。

他得小心,但現如今他明明不佔優勢,既然這位有著玲瓏心的朝廷重臣急切想冰釋前嫌,他還不得趕緊借坡下驢?

但他心裡卻明確一點,朱異不可信。

現如今他只能虛與委蛇。

不是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嗎?還有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要報仇,時間再說!

蕭宇笑了笑,笑得很殷切,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朱侍中說什麼,本世子還是有些聽不太懂,但是本世子是個知道好歹的人,朱侍中對本世子的好,本世子都會記在心裡。”

朱異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笑,他的笑中似乎還帶著些感慨。

很顯然,兩人“和好如初”,起碼錶相上是。

朱異正想著再說些什麼,突然肚子被蕭宇戳了戳,這一下戳中了朱異的小點兒,他噗嗤一聲笑了,這一笑引來了許多人的側目。

朱異全部放在心上,小聲道:“小王爺這是做什麼!”

“那幾卷畫真是好,害得本世子大半夜憋的難受。”

蕭宇望著他一臉壞笑,朱異頓感釋然了。

“有好東西,別忘了給我送過去。”蕭宇直接開始索要。

“只要小王爺喜歡,嘿嘿……哪怕全天下的財寶,微臣都捨得……”

兩個人小聲笑了起來,他們笑得很賊,這副場景與當前緊張的氣氛有些不搭。

殿外候著的勳貴重臣都鄙夷地往蕭宇這邊望來,他們中的大多數本就看不上朱異這等勢利小人,連同著蕭宇也被鄙視了一把。

朱異把蕭宇又往石柱後面拉了拉,似乎這樣就能躲避外人的目光。

兩名內官似乎有些著急了,用眼神提醒蕭宇和朱異快點兒。

朱異卻全當沒看見,小聲對蕭宇嘀咕:“小王爺,你可知今晚為什麼被招進宮來?”

蕭宇假裝茫然:“不知道啊?”

朱異皺皺眉:“我還以為小王爺知道呢?”

“朱侍中不知道?”

朱異搖搖頭:“外面那些人都不知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是……陛下已經有四五天沒出含章殿的大門了,不知道陛下又憋著什麼事呢?今晚風向不對,外面禁軍都動起來了。”

“一般什麼情況下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蕭宇問。

朱異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注意他們,小聲誰:“天大的亂子!”

這時遠處的兩名內官已經不耐煩起來,又來催促。

朱異趕忙拱手:“說完了,說完了。”

蕭宇要走,朱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小聲說:“若宮禁有事,微臣是站在小王爺這邊的。”

蕭宇心中瞭然,他狡黠地笑了笑。

朱異也笑了,兩個人笑得都像是老謀深算的狐狸。

蕭宇轉身離開,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

他能肯定朱異一定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他摒棄前嫌,來討好自己必然就是因為這個。

但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當前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本人的身體狀況。

勳貴大臣們焦急地在外面等待,蕭宇就是不信這些人中連一個知道內情的也沒有。

只是身在宮闈,確實有許多東西需要掩飾或者遮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