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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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寺?”
沈宜亭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因此訝異的直接叫出他的名姓,隨後沈宜亭眼神閃爍,退後一步,離馬首略遠,斂下眸中神色,喚他:“江世子,你怎麼在這?”
江寺聽見沈宜亭叫他時,神情便已經收斂很多了,隨後聽見她補充一句江世子,也沒有察覺到沈宜亭疏離的態度。
見她退後,還以為馬兒驚到她,便下意識將馬朝另一側牽了牽,他在馬背上俯視沈宜亭,見她不語嗎,語氣也軟下來,似乎有幾分無奈。
“沈姑娘,你腿腳剛好,可知從此處回盛京有多遠?對旁人來說不遠不近,於你,卻小心讓傷勢又加重。”
沈宜亭被他提醒,瞥了眼自己已經好的差不多的腳踝,腦海不受控制想到了那天江寺揹她回去的場景。
似乎一切都是從那時候開始失控。
也不對,若要往更前追溯,她本就不該同江寺說那些心底話。
否則也不會將兩人交情拉進。
被江寺誤會也不過在永威侯難過了些,但有永威侯在,江寺也不會在府中待多久,不過熬一熬的事情。
為何她就如此沉不住氣。
沈宜亭內心不斷譴責自己。
江寺在外只看見她垂著頭,沉默不語。
他再遲鈍也察覺到不對。
雖說他對沈宜亭瞭解不多,但也大致明白,同她說的話一向句句有回應,很少有這樣避而不答,將不想交流寫在臉上的。
除非……是他們第一次見的時候。
想到在清淨院外如同木頭一般,不會吭聲的沈宜亭,江寺心底莫名升起幾分浮躁。
“沈宜亭”,江寺叫她名字,“上來。”
他神色有些冷,朝沈宜亭伸出一隻手。
男人手掌和他的身形極其相符,手掌寬闊,掌紋很深,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沈宜亭盯著他的手,遲遲沒有動作。
過了幾秒,江寺眉頭緩緩扯動,就見她抬起頭,明淨的臉龐看向他,目光清明,帶著幾分劃清界限的直白。
“世子,此處只一匹馬,難不成你我同乘?”沈宜亭說完,自己笑了笑,笑容很輕,只有一點氣聲,她接著道:“宜亭同世子各為男女,出門在外,還是多注意一些,不然有些閒話傳出去,於世子,於我,都不太好聽。”
說完,她沒再看江寺,餘光瞥見路上有車馬經過,也不願再繼續同他糾纏,轉身稍提了提裙襬,便繼續轉身走自己的路。
江寺聽她說完,收回手掌,提了提韁繩,小腿一夾馬背,馬蹄輕踏著跟上她。
他在沈宜亭身後細細想了想,近來應該也沒有什麼地方招惹了她不快。
便是因為李沉舟的事生氣麼?
他已經收拾過李沉舟,想來最近一陣子李沉舟也不會去找沈宜亭的麻煩。
再說,若真的生氣,那日回府時,沈宜亭便不會給他好臉色。
可他們分明那日還相談甚歡,沈宜亭那麼高興同他說起郡主府的一切,那時他怎麼會想到才不過出門幾日,她態度便變成今日這般。
難道是這幾日出了什麼事?
江寺心下細細思量。
等看見走在前面的沈宜亭,他心底那些探究頃刻便散盡,只剩下有些無奈。
“沈姑娘。”
江寺在身後叫她。
沈宜亭正心煩,原本腦子裡就一團漿糊,不見到他還好,讓她自己冷靜冷靜,也能拿出更好的態度來對待江寺,偏偏他非要在這時候跳出來,一再的擾亂沈宜亭的思緒。
她索性不理,仍自顧自朝前走。
身後那人無奈搖了搖頭。
江寺從未處理過女子生氣的情況。
他交際的圈子有的女子大多是下屬,對他畢恭畢敬,眼下這樣冷臉是必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便是世家小姐,更不可能冷待他,便是冷待了,江寺也毫不在意。
偏偏是沈宜亭。
唯獨沈宜亭。
他早以為二人能把酒言歡,共訴衷腸,便是過命的交情。
江寺頭一次見心中有溝壑,放眼皆山河的女子,對她總是牽腸掛肚,他自認為將沈宜亭放在心上,便是比起李沉舟,趙清也是絲毫不讓。
卻不想不慎惹了她動氣。
沈宜亭不理會他,江寺有些束手無策,心中默默想道,便是生他的氣也好,總不要折騰自己的身子。
他嘆了口氣,又叫了一聲。
“沈宜亭。”
沈宜亭仍舊不理他。
江寺翻身下馬,面容毫無怒色,盡是一片無奈。
他一手牽著馬繩,快步走上前,長臂一展,將沈宜亭攔下。
沈宜亭腳步一頓,抬眸看他、
“世子,你又想做什麼。”
江寺咬了咬牙,將馬繩塞進她手中。
“好,是你說的同乘一匹馬,於名聲不利,那你自己騎。”
沈宜亭握著韁繩,面上茫然之色更濃,張口又閉,有些無言,顯然想不到江寺能做到這般地步。
她有些躊躇,看見男人臉色已然有些陰沉,擔心惹怒了他,萬一在大庭廣眾下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便期期艾艾迴道:“可我不會騎馬。”
沈宜亭是真不會騎。
她精通所有紙上能學來的東西,像騎馬,舞刀弄槍等,便一向接觸不到。
沈家家教甚嚴,沈相靜自小是被女子德訓規誡長大,學的是女紅乞巧,管家中饋,沈宜亭被她一手帶大,雖然阿姐不曾要求她學什麼女德,但也教導不了她想學的那些東西。
她看向江寺的眼神澄淨,此刻並非是為了賭氣或者是為難他,而是真真切切不會。
沈宜亭看了眼那匹黑色駿馬,江寺騎在他身上時顯得格外威武高大,他毛髮水潤光滑,透著一股英勇昂揚之氣,料想應當是一匹不凡的駿馬,她握著馬繩,也有些激昂。
生平難得騎馬,若是這樣的寶馬,應當更加難訓,沈宜亭在此之時,竟然顯得有些怯。
她無助的看了眼江寺。
男人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見良馬朝著沈宜亭撥出一口氣,忙將他馬首推開,一隻手拖著馬的下頜,“他性子溫順,不會傷到你。”
江寺見沈宜亭水潤的雙眼看向自己,那眼神中壓抑著渴望和試探,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無措,心裡縱使再多怒氣,此刻也都煙消雲散,只剩下不止何時升起的幾分憐愛,連他也未曾察覺,便在心底蔓延開。
他說馬兒溫順,沈宜亭便大膽看了一眼,忍不住伸手去撫摸他頭頂的毛髮。
那黑色駿馬看上去高大還有些兇,卻在她手底下顯得格外柔和,竟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沈宜亭小手在他頭上作亂。
江寺見馬兒沒動,看向沈宜亭,一臉肯定:“看,我說的不錯吧?”
“你上去,我在下首為你牽著韁繩,如此,便不要害怕了。”
江寺朝她道。
沈宜亭一聽他為自己牽繩,下意識便想拒絕。
然而江寺見到她眉頭一皺,似乎預料到她的話,便自己解釋:“從此處到盛京城門有三里,眼下人少,又有馬兒遮掩,旁人看不到我,你總可放心,我不會在外人面前教你一番謀劃作罷的。”
他語氣有些生硬,似乎隱隱有些不滿,但因為沈宜亭態度未曾軟和,便硬生生壓著自己的情緒,一時竟顯得有些委屈。
江寺牽著馬,一手扶著沈宜亭上馬。
她動作有些生澀,看得出確實鮮少騎馬,踩上馬鞍的時候還有些腿軟,滑了一下,當下嚇得放在江寺手掌中的那隻小手也跟著抖了抖。
江寺掌心一攏,將她手掌包住,溫熱的掌心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像極了強大有力的後盾。
他聲音沉穩,一隻手扶在沈宜亭背後,充滿自信,讓她也安定了不少:“不要怕,踩上去。”
沈宜亭便又試了一道,江寺在她踩上的時候用力將她往上託了託,終於將她放置在馬背。
沈宜亭在馬背坐穩,低頭看向他,這次換她姿態俯視,原以為這樣便能看見江寺在她眼中弱小的形象,哪知一低頭,男人也在看她。
江寺笑意很淺,他一貫是冷淡的氣質,面容也顯得堅硬,不近人情,笑起來也只是眼睛弧度彎了彎,唇線依然平直。
但說話的聲音並不冷漠,有些輕柔的安撫沈宜亭:“看,這不就上去了。”
說完,他低著頭牽著馬繩,轉身帶著沈宜亭朝前方走去。
沈宜亭冷不防看到江寺仰頭的樣子,對方那算帶著冷意的眼睛此刻宛如映著明月星辰,瞳孔中央還有一個坐在馬背上的她。
這番情景讓她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緒又忍不住躁動起來。
心跳如鼓聲一般,耳邊除了秋風掃過落葉的聲音,便只有一聲一聲跳動的心跳。
她沒再看江寺,目光一移,緊盯著路面,心底不斷平復著心情,手指不由得握緊玉佩邊緣,有些猶疑這塊玉佩到底送不送出去。
但沈宜亭一路沉默許久,江寺也安分為她牽著馬,兩人沒有過多交流,送玉佩之事最終也沒有被她提及。
到了盛京門口,江寺在城門外樹林中停下,將韁繩交給沈宜亭。
“已到盛京,若不想你我被人見到,便自己回去罷。”
他舉起韁繩,卻沒往沈宜亭手中塞,而是等著她回答。
好像沈宜亭說一個不字,堂堂永威侯世子便能在盛京城無數人眾目睽睽之下,繼續做她的馬伕。
但沈宜亭只定定看著他數息,然後伸手,從江寺手中接過韁繩。
“好。”
她說。
然後看著永威侯世子眼底期待的光芒盡數熄滅,最後只剩下黑沉沉的眸光。
沈宜亭小幅度的馭馬從江寺身邊擦過。
她心道,今日之後,便迴歸最初,這樣也好。
省得她一心沉溺情愛,反而誤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