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蓋一去。

搖曳的火光四起。

一道道目光頓時齊齊往棺槨內望去。

只是,看清那道人古屍時,眾人的反應卻是不一而足。

有驚恐、駭然、震撼,以及……驚喜。

自古以來,就有事死如事生的說法。

古人認為死後,性靈並不會泯滅,待到從陰間去了一趟後,便會再度迴歸陽間。

若是屍體腐朽破壞。

就沒法重活一世。

於是,為了這一點虛無縹緲的輪迴之說。

上至帝王下至貧民,一個個拼了命的用盡法子,只求死後屍身不朽。

防腐的手段,無非就是四種。

第一就是水銀。

因為煉丹術的盛行,方士從藥石中提煉出了鉛汞。

認為汞能夠與性靈相融。

於是,自先秦起,便有了吞汞丹求長生,借水銀使屍體不腐的做法。

第二是透過冰封。

只要尋一處終年不化的雪山,將棺槨深埋地下,即便千百年過去,棺中屍仍舊鮮活如生。

第三則是藉助於藥草甚至香料。

將屍體浸泡於藥液當中。

馬王堆那位辛追夫人,便是此列。

至於最後一種,古人認為金玉之物,能夠隔絕天地間的塵垢。

便為死人穿上金縷玉衣。

只不過,這種法子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到了漢末三國,基本上就已經斷絕,消失不見。

在場眾人。

哪一個不是倒斗的老江湖。

就是年紀最小的花靈,跟在鷓鴣哨身邊,也已經有好幾年。

但……

幾個人見過這樣的活屍?

棺中古屍,看服飾樣貌,死了最少有兩千年。

但衣冠容貌,至今不腐不壞,依舊栩栩如生。

甚至給人一種,他隨時都會睜開眼睛,活過來的感覺。

就是再膽量過人,這會心裡也忍不住發憷。

當然。

其中也不乏膽大包天,視財如命的狠人。

此刻竟是兩眼發光。

要知道,明器交易從來就不僅僅拘泥於金銀玉畫,器物型別有時候都難以想象。

其中就有人專門收藏古屍。

這種鮮活如生的屍體,絕對是最為少見難得的一種。

一旦運出去。

怕不是能賣出天價。

卸嶺一派,向來就是移山平丘,毀墓破棺,對死人屍骨毫無敬畏之心。

尤其是這些老傢伙。

腦袋懸褲腰帶上,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

只要能換錢,吃口飽飯活下去。

哪裡還會管它是活屍還是粽子?

也就是掌櫃的還有一眾把頭沒有發話,要不以他們的性格,早拿出纏屍網、縛屍索,將古屍從棺中吊出來了。

“陳兄,這是……仙體?”

沉默了半晌。

鷓鴣哨似乎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

眉心深重的沉聲道。

道家認為死是羽化,遺其形骸而化去,故將屍體稱之為‘仙蛻’或者‘仙體’。

和遺蛻一個意思。

“應該錯不了。”

見他問起,陳玉樓點了點頭。

原著中,並無關於這一段的描述,所以在開棺前,他其實也一無所知。

而今,看著那具傳說中的道門遺蛻。

說不震撼肯定是假的。

佛門金身他聽說,甚至見過不少。

但道家仙蛻,除了茅山曾供奉過兩具,幾乎再無見聞。

可想而知,道門遺蛻的稀有程度。

所以,即便以超越身邊人一百多年的眼界,這具古屍在他看來,也算得上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難不成,這真是羽化飛昇留下?”

見他確認。

鷓鴣哨心中更是驚歎。

雖然棺材奢華,但棺內卻沒有半點鉛汞、丹石、秘藥存在的痕跡。

縱然身死幾千年。

道人仍舊神采不散,給人一股遺世獨立,仙風道骨之感。

除卻得道飛昇,長生久視外。

他再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聞言,陳玉樓並未回覆,此刻的他,同樣是千頭萬緒,心如亂麻。

從眼下所出現的痕跡,不難推測。

玄道服氣築基功應該就是棺中道人留下。

只是……

壁畫中的幻境未免太過驚人。

這世間,難不成真有修成真仙的前輩?

若只是鬼吹燈世界。

他還有那麼幾分把握。

偏偏出發瓶山前,與紅姑娘之前的那番交談,讓他清楚了一件事。

這方世界,遠比他想象的還要龐大複雜。

崔老道傳奇中,出現過雷部正神、東嶽帝君、十殿閻羅甚至天帝的描寫。

河神中有妖、神,以及龍王。

火神有真武大帝。

儺神提及鴻鈞,是因為避開了鬼方樹滅盡陰陽,重開世界,方才有機會得道。

死亡迴圈裡,還有燃燈碾殺兩頭蟲卵的傳聞。

整個世界,重重疊疊,形成一方又一方的宇宙。

天地玄黃之下,有孤魂野鬼,飛禽走獸、魚黿龜蛇,採天地之靈氣,汲日月之精華,內鍊金丹,外修人形。

這麼看得話。

修道者,白日飛昇,似乎也不是什麼奇事。

但眼前這一位究竟是誰?

那門築基功真的如此了得?

揉了揉眉心,從穿越而來的那天算起,陳玉樓從未如此刻這麼亂過。

“是又如何?”

“就算真是在世真仙,而今也不過一具遺蛻而已。”

忽然間。

他眉頭一沉。

那雙向來沉靜幽然的眸子深處,竟是閃過一抹狠色。

活人還能被鬼嚇死不成?

“柺子!”

“倒屍鑑骨。”

陳玉樓沉著聲大手一揮。

“是,掌櫃的。”

花瑪拐早就在等他這句話了。

此刻聞言,哪還按捺得住,帶了幾個好手,抄起縛屍索,紛紛朝棺槨衝去。

“等等……”

眼看幾人就要動手。

許久不曾說話的鷓鴣哨,忽然大步上前,徑直走到棺前。

從道袍下的內襯裡摸出一枚灰白色的藥丸。

托住古屍的下頜。

反手在他腦後輕輕一拍。

古屍瞬間張嘴,將那枚藥丸含在了口中。

見一旁眾人面露古怪,他隨口解釋道。

“這是我搬山一脈的定屍丹。”

“以防起屍所用。”

聽到這話,花瑪拐幾個這才放下心來。

畢竟是與掌櫃的在江湖上齊名的大人物。

這一路下來,都見過了鷓鴣哨的手段,眼下哪裡還會不信?

“多謝楊魁首。”

“弟兄們,動手!”

花瑪拐衝他抱了抱拳。

隨後才讓身後盜眾動手。

幾人再不猶豫。

將棺槨圍得水洩不通。

一人繞到棺頭處,先用縛屍索套住古屍後頸,隨即棺尾幾個人合力一拉。

只聽見咔嚓一聲。

那道人竟是從棺中緩緩坐起了身。

低頭垂眸,身形僵直。

花瑪拐則是取出探陰爪,下手如飛,眨眼間,便將棺槨中一應陪葬之物盡數取了出來。

除了那把青銅長劍外。

就只有一卷竹簡。

以及懸在腰間的一塊玉墜印章。

“掌櫃的,您看。”

花瑪拐捧著竹簡和玉墜,快步返回。

陳玉樓也不遲疑,輕輕開啟那捲已經泛黑的竹簡。

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字跡,頓時躍入眼中。

“隱仙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