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亭縱使已有準備,還是在他出現的下一秒嚇了一跳,她面上的驚慌只出現了一瞬便被很好的掩藏。

“你帶路吧。”

她不著痕跡的平復下慌亂的心跳,餘光瞥了眼領路的青毫,心裡有些小氣的想,不愧是跟在江寺身邊的人,真是主僕一樣的德行,走路都偷偷摸摸的。

心裡腹誹幾句也罷了,等青毫帶著她穿過林間,將她帶到園林中央的小涼亭。

沈宜亭一眼便看見了亭中端坐的人影。

傳言說江寺如何兇殘,不符合貴門子弟品性,可眼下沈宜亭看到他端坐的姿態板正,周身靜謐沉穩,並不如在外表現的乖戾。

聽到她的腳步聲,江寺輕抬了抬眼。

他肩上的傷還未好,唇色有些白,不見血色,但面容仍舊冷峻,像剛硬的冷鐵。

青毫將沈宜亭帶來,便快步走到江寺身後,主僕站在一起,沈宜亭越發覺得自己那一點腹誹沒錯。

果然都是一個模樣,都冷著一張臉,好像她欠了他們債一樣。

江寺遠遠見到那女子聘聘婷婷走過來,腳步芊婉,面上一派平靜,毫不畏懼,倒是和初見時那副畏怯不吭聲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面上冷色褪去少許,指了指對面的石凳:“沈姑娘,坐。”

“勞沈姑娘說說,今日於浣衣房又有什麼發現,不如也提點一下本世子?”

他眼神帶著幾分戲謔,語氣雖一本正經,但也能窺見幾分算計得逞的得意,讓沈宜亭看的牙癢癢。

聽江寺這樣的說辭,沈宜亭越發確定,什麼謠言,以及所謂的三皇子登門,恐怕都是這男人的預料之中,她從那天提醒翟墨便給江寺提了醒,真是著了他的道。

沈宜亭心裡嘀咕,表面仍是面無表情,顯而易見表現自己的不滿,但嘴上還是將在騎裝上的發現說了說。

“世子真是好算計。”

沈宜亭嘲諷完他,才婉婉道來:“發現倒但不上,宜亭對藥草氣味向來敏銳,因此才有這一番注意。”

“世子的騎裝上被人灑了丹砂,丹砂平時不顯,但和香磷草混合,卻能形成一種絕妙的氣場,格外吸引畜生。”

“若是世子找到香磷草,目光也莫要侷限於三皇子,以免遭人利用。”

說完,沈宜亭想起江寺這一手好謀劃,將她也一併圈了進去,他有這樣的心機,自然不會這麼蠢笨,淪為他人的刀,也是她多此一舉提醒。

沈宜亭有些懊惱,便找補了一句:“不過世子洞察明瞭,應當也不會被假象迷惑。”

她語氣算不上好,隱隱有些不悅,江寺聽了,心底卻並未起波瀾,倒是見她伶牙俐齒的模樣,比起清淨院那日初見做個啞巴要生動不少。

他眸中已然閃爍著幾分笑意,又觀沈宜亭實在在意被他算計這事,有意向她示好,便道:“沈姑娘說的是,本世子不如沈姑娘通透,差點就衝進陳王府要個交代。”

他語氣悠悠,說著話時垂下眸,額髮散落幾縷,配合上那一副傷重未愈的面色,倒是讓人可憐。

陳王便是三皇子,太子謀逆後,其餘皇子皆坐收漁翁之利,謀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稱號。

沈宜亭聽了江寺這番話,心裡狠狠嘁了一聲,只道是沒今日的事,她還能信這話幾分,但今日之後,她便明瞭,江寺定然不是隻懂武力的莽夫,那心思圈圈繞繞,比起她也不遑多讓。

“世子真是”,沈宜亭看著他,露出一個假笑,嘴角勾起的幅度有幾分僵硬,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強調,“妄自菲薄。”

江寺手底下的醫官只通藥理,自然是看不出丹砂的痕跡,這次也多虧了沈宜亭,他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也不想多為難她,更是因為從沈宜亭非同尋常的本事中,看出了父親娶妻之事的不對,對她的敵意自然而然少了許多。

“沈姑娘說的是,今日多謝,等我查明此事,再親自前往道謝。”

江寺能想到沈宜亭此刻定是將他狠狠罵了一遍,但得到的這個答案確實讓他意想不到,所以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格外多了起來,也沒什麼空去安撫,只好先同人道別,只說是事後彌補。

沈宜亭也不想再看他得意的模樣,於是也憋著一股子悶氣回了自己院子。

她人走出去很遠,青毫見主子擰著眉思索,便好奇的詢問:“世子,丹砂一事,怕不是四皇子?我們的人傳來訊息,四皇子常出入長生觀,那群方術道士,最是喜好用丹砂,他能弄來一些也不奇怪。”

江寺若是不夠機敏,恐怕也會被帶到這個圈子裡,下意識認為,恐怕是四皇子做的,只是嫁禍三皇子。

畢竟兩位皇子的爭端不是一時,三皇子得罪了永威侯府,他們自然便更偏移四皇子一些。

但就是這麼想,便有些不對了。

“這事不能深想,說到底和兩位皇子都沒什麼關係,不過是你家世子我倒黴,成了別人棋局中的一顆子罷了。”

江寺沉聲回他。

青毫猜錯,便立身在他身後不說話了。

“讓我們的人想辦法進入長生觀,這道觀看樣子不簡單,得安插人手進去。”

青毫得了他吩咐,也不再繼續這些燒腦的事情。

江寺的人暗中查來查去,結果如何沈宜亭是不知道,但她到底知道誰才是幕後主使。

宮中的那位一向愛做這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把戲,只是每一次都將自己洗脫的一乾二淨,徹底髒不到他身上罷了。

也不知江寺查不查得到對方身上,總之在兩人見面的第二日,那位跟在江寺身邊的黑衣男人又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了沈宜亭的院子。

沈宜亭才打發了白蘇去沈相靜那邊詢問情況,見人久久沒回,有些無聊的站在窗邊張望,結果就望見一道黑影咻乎一下,從院外的藩籬上越過來,無聲的落在院中。

若不是她正在看著,恐怕也是絲毫注意不到。

這一刻,沈宜亭年少時那被父親徹底攪散的習武的熱情便有跳動了一下。

所以說,這群莽夫,就仗著自己有點本事,整天來無影去無蹤,淨會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