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向這邊策馬奔來的騎士身上。

而在宮牆下,身披重甲的劉顯這才艱難地站了起來,有士兵想要上前來扶,卻被他一手推開,他往前邁了兩步,衝著宮門大聲喊道:“開宮門,開宮門啊!”

宮門外計程車兵一個個面露遲疑,站在原地沒有敢動,而宮牆內卻也悄無聲息,無人應答。

劉顯顯得焦躁不安,起先他不讓開門放江夏王儀仗入宮,現在連叫帶罵讓人開門,此時顯得沒有人比他更著急開門。

蕭宇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注意著周圍事態的變化。

周內官見此情景卻感到很是困惑,他走到蕭宇身邊,小聲問道:“小王爺,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也沒說什麼。”蕭宇一臉無辜地笑了笑,他看了周內官一眼,目光又轉回到了那些越發清晰的騎士身上,“我就說,陛下等著我今晚一起吃宵夜。”

周內官臉色鐵青,再去看極為賣力的劉顯,他便明白了,這人心裡分明有鬼,但對大內的情況又不是太清楚。

應當有人對他許以重利,但他心裡搖擺不定,對許諾者所說事情的真假程懷疑觀望態度。

稍有風吹草動,這種人就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真不得不佩服蕭宇的膽識和洞察力。

劉顯那邊已經不足為懼,只等他說服手下,開啟宮門。

隨著蕭宇的視線,周內官也將目光轉向了那些向這邊策馬而來的騎士身上。

一看不要緊,當那幾個騎士身形近在眼前之際,周內官也不禁一驚,為首那人竟然是大將軍韋睿。

沒想到在這個註定不尋常的晚上,“韋虎”也回來了,聽說他幾日前去採石磯視察長江防務去了,沒想到也會回來得如此及時。

看來皇帝病重的訊息早已被人帶到了京外,這不見得就是個好事。

只有劉顯這種地位低下的小人物就是呆在臺城底下,對機要事情也不甚明瞭,那個笨蛋現在還在砸門,只是他宮門後面的那些部屬似乎不怎麼聽話。

周內官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他小聲道:“世子,宮門郎敲門都不開,這說明院牆內外是兩條心,門裡面坐鎮的那位職位肯定比劉顯要高。”

周內官極有分寸,他不會點破,只是點到為止,讓蕭宇自己去猜。

蕭宇沒有跟著周內官的思路去走,他本就不認識幾個宮裡人,他的注意力仍然在那幾個騎士中間。

“周公公,你可認得他們?”

“為首之人便是韋虎。”周內官道,“殿下,貴人來了,韋大將軍聲名顯赫,咱們叫不開的門,他卻有可能幫殿下叫開。”

兩人說話間,五位騎士便也來到了宮門近前。

為首一人身著天青色窄袖短袍,頭帶逍遙巾,腰懸佩劍,清雋瘦削的臉龐上的那雙眼睛迥然有神,但細細觀察這人似有病態。

若非四名身著明光鎧甲的軍官護衛,他更像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先生,這讓蕭宇很難將他與威名遠揚的大將軍“韋虎”韋睿聯絡到一起看。

韋睿看了一眼緊閉的城門,見宮門郎正在那裡叩門,又看看蕭宇和周內官,面露疑惑。

周內官上前兩步,拱手道:“大將軍回來了。”

韋睿回禮道:“接到訊息,路上不敢耽擱,星夜趕回。”

他又看了看宮門,問周內官道:“這是怎麼回事?”

周內官冷哼一聲:“有人在宮內另有企圖,封鎖了宮禁,不讓人進出。大將軍看,江夏王世子與咱家就這樣被擋在宮外了。”

“江夏王世子?”

韋睿忍不住往蕭宇這邊多看了兩眼,翻身下馬,走到近前,仔細端詳,悵然道,“像,與江夏王爺果然有幾分相像。”

“韋伯伯,許久不見!”

“那是許久不見了,上次見小王爺,嘿嘿……小王爺還沒有微臣腰高呢!”韋睿說著看看宮門,語調嚴肅了幾分,“怎麼,他們不肯讓小王爺進宮嗎?”

蕭宇點點頭,之前那句“許久不見”都是蒙的,但他篤定以他的身世不可能沒見過韋睿,肯定見過,只是他那時年幼,沒有印象罷了。

但顯然韋睿沒有在意這些,反而在為那句足已拉近關係的“韋伯伯”而沾沾自喜。

這層關係就這麼形成了,若韋睿與那淮南王蕭煒沒什麼關係的話,他肯定就是自己這邊的人了,起碼蕭宇心裡是這麼想的。

韋睿拍了拍蕭宇的肩膀,道:“小王爺稍安勿躁,韋伯伯自有辦法。”

韋睿不緊不慢地走到宮門前,眼前宿衛禁軍士兵紛紛行軍禮向兩側退讓。

宮門郎劉顯依舊後知後覺,還在那裡砸門叫嚷,這讓他在此地顏面盡喪。

“劉顯,別砸了,你讓開。”韋睿聲音不大,卻極有威嚴。

劉顯一聽是大將軍的聲音,趕忙回身行軍禮。

韋睿雖然治軍極嚴,但他對人極為寬和,他擺擺手讓劉顯退下。

只見他輕輕敲了敲城門:“我是韋睿,陛下召我回來,請開城門。”

宮牆上早有人看到了韋睿,韋睿在軍中威信極高,他說過的話沒人不信。

院牆之內遲遲不開宮內,一方面確實有將領因為某種原因不敢開門,但大多數計程車兵卻是因為宮門郎的遊移不定而拿不準主意。

韋睿一句客客氣氣的話打動了守在宮門下的一位小校,正是他下令開啟宮門。

厚重的宮門緩緩開啟,那通往權利巔峰的必由之路就此開啟。

蕭宇拱手執子侄禮謝過了韋睿,韋睿趕忙將他扶起,並告訴他受之不起。

“韋伯伯與我一同入宮?”蕭宇道。

韋睿搖搖頭,笑道:“殿下與掌兵大將一起入宮,恐遭眾臣猜測,予人口實,對小王爺,對韋睿都是不好,小王爺先行入宮,韋睿還有些私事未了,稍後也將去章含殿見駕。”

蕭宇歉意地笑了笑:“蕭宇沒想過那麼多,唐突了。”

“小王爺年輕,遇事想得不周全也是情理之中,無需自責,呵呵……小王爺還有大事,莫在此耽擱時間了,宮內局勢錯綜複雜,還望小王爺三思而後行,萬事小心應對!”

“蕭宇受教了。”

蕭宇說完,回到了自己的坐輦上,一行儀仗再次起程,向著宮門內走去。

這次儀仗的步伐從容了許多,再沒有之前那種爭分奪秒的感覺。

想想韋睿剛剛與自己說的那番話,蕭宇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溫暖,他的臉上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就在這時,身旁的周內官突然又說話了。

“殿下,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該說就說吧!”

“若淮南王被阻在了門外,韋大將軍也會主動為他叩門。”

周內官的一席話如涼水一般地澆到了蕭宇的頭上。

“大臣就是大臣,他們只忠於坐在寶座上的那個人,無論上面坐的是誰。而他們不會忠於某個王爺或者世子,這也便是最好的大臣。韋睿如此,其他臣子也是如此,小王爺不要對他們心存任何幻想……”

蕭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前景尚未知曉,但周內官似乎已經教了他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