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間陰暗卻很整潔的牢間,蕭宇說不太清楚他的位置,就知道它位於臺城某個皇家院落的地下。

囚車在臺城中又行駛了半天,才到達這裡。

蕭宇自囚車上下來,便被周內官交給了幾名黑衣內衛。

周內官去太極殿皇帝那裡覆命去了,大內侍衛和禁衛軍各自回自己的營房。

蕭宇則被黑衣內衛帶到了那間院落。

他們進入院中的那座殿宇建築,便一路踩著石階來到了地下。

中間經過了兩道鐵門和兩個大房間,那裡擺設稀鬆平常,沒有刑具,只有供人休息的胡椅、桌榻,頂多牆根處有個兵器架。

穿過了那兩個大房間,更深處便是一座大監牢,牆上火把升騰,燃著幽幽的黃光。

幾間牢間被用鐵柵欄隔開,只是這裡沒有關押一個犯人。

蕭宇對這裡感到好奇,甚至忘記了初入宮禁時的緊張和惴惴不安感。

他甚至忍不住去問在前面帶路的黑衣內衛:“這裡是哪兒?總不會這裡就是天牢了吧?”

他的詢問並沒有得到任何一個人的回應,黑衣內衛只是將他送到了這裡,便鎖門離去了。

於是他便呆在了這裡,有臺城高大城牆的保護,他再也不用擔心還有誰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害他了。

只是在這裡的生活太過枯燥乏味,除了鐵柵欄外的那盞孤燈的火苗還在上下跳躍,他幾乎忘了還有時間這種東西的存在。

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在這裡過了多久,但每日都有好吃好喝,還有人定時專門為他倒恭桶。

但這種日子還是無聊,以至於讓他漸漸放下了起先的那份惴惴不安,換來的是鬆懈與安逸。

不知道是過了一天還是幾天,突然有人要來見他。

那時蕭宇正躺在床榻上望著發黴的屋頂發呆,突然就聽到了鐵門開啟的聲音。

不久前他明明已經吃過了一頓飯,怎麼還會有人前來,難道是有加餐?

出於好奇,他自榻上坐起,向著鐵柵欄外望去。

只見一個略微發福的身影出現了鐵門內,向著他這邊走來。

直到走到近處,藉著牆上的燈展,他才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高……高公公……”蕭宇失聲叫道,拖著枷鎖三兩步就來到了鐵柵欄外。

“小王爺,許久不見了……大概有半年了吧!”高公公感慨道,“上次還是老奴把小王爺帶到新王府裡,就是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會在這個地方。”

蕭宇眼中熱淚滾過,他有些哽咽地點點頭,望著眼前這位心善的老宦官。

他只覺得這位老宦官似乎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又蒼老了一些,後背似乎較以前也佝僂了許多。

“高公公,我……”

“小王爺什麼都不用說了,老崔託人把一些事情都告訴我了。唉……小王爺心善,這本是小王爺的品德,但卻變成了小王爺的致命傷,老崔說過,小王爺無錯,錯的是那些居心叵測的人,老奴信這話。”

蕭宇一時竟然有些啞然,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崔……崔管事……他……”

高公公依舊慈祥,他點點頭:“老崔是老奴的同鄉,原本在丹陽郡南邊的皇莊上當管事,後來替人扛事,得罪了宮裡的一些人,老奴怕他被人徇私報復,才將他弄到小王爺的府上的,他雖然看上去古板,但對主人可是忠誠的。”

蕭宇這時候才恍然大悟。

“他不是皇上的眼線?”

“慎言!”高公公趕忙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提醒道:“小王爺慎言,老奴是皇上的奴婢,小王爺是皇上的臣子,沒有誰是眼線。”

蕭宇一插手:“蕭宇受教了!”

“豈敢,豈敢。”

蕭宇想了片刻,問道:“高公公,今夜到訪可是……”

蕭宇沒把話說完,高公公早就明白了。

老宦官一擺手:“非是皇命,老奴是受人所託,過來見見世子。”

“受人之託?那是誰?”

“小王爺親近之人。”高公公表情有些曖昧。

蕭宇則是一臉驚愕,他腦海中同時出現了幾個人。

這時,高公公又低聲道,“小王爺,皇上此時已經病入膏肓,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但皇上無論清醒還是瘋癲,總會念叨著小王爺……”

蕭宇沒明白高公公的意思,他眼神中略帶困惑。

“唸叨我做什麼?”

“老奴……老奴可能說不清楚,但皇上說過許多,其中有一句是老奴和那位小王爺親近之人同時在場時說過的。”

“那是什麼?”

“皇上說,若他不行了,他就將皇位傳給小王爺。”

高公公的話讓蕭宇頓感五雷轟頂,他幾乎要癱坐在了地上。

高公公及時補充:“這也是小王爺親近之人讓老奴帶的話,小王爺可要有心理準備。”

但此時的蕭宇頭腦一片空白,他想都不敢想這種事情。了,他雙眼發直,喃喃道:“皇上春秋鼎盛,怎麼會說沒就沒呢?那不可能,不可能……”

“若皇上真的有個萬一,小王爺可敢繼任大統。”高公公追問道。

“不,那不可能,皇上年齡不大,還可以延綿子嗣,怎能將皇位傳於旁枝?”

高公公繼續試探:“若大臣們準備迎立小王爺呢?”

蕭宇突然回過神來:“那是大逆不道,陛下尚在,就敢想陛下大行之後之事!”

“小王爺,你不想做皇帝嗎?”

高公公的表情越發的曖昧,這讓蕭宇對他心生厭惡,他從來沒想過過去對誰都慈祥的老太監背後也是這麼一個陰險狡詐的傢伙。

他有些氣惱:“不想!不想,我不要……我才不要做皇帝!”

高公公嘆聲道:“並非老奴有私心,老奴對大齊朝的忠心可照日月!老奴擔心的是大齊後繼無人,那社稷危矣。”

“那也輪不到我們在這裡討論此事!”蕭宇想了想,“當今皇上妃嬪幾人,就沒有一個有孕的嗎?”

高公公搖搖頭:“若是當今陛下有一兩個皇子,那老奴和那些親貴大臣便不會再做他想了。”

“那那位和本世子親近之人到底是誰?他讓你來找本世子肯定還有別的目的吧!無需把話說得那麼隱晦,他是誰?”

“老奴答應過那位貴人,除非世子接受了老奴的建議,才能說出那個名字!”

“那權當你沒來過,本世子不知道這些事吧!”

蕭宇說罷,轉身回到睡榻上,背對著高內官躺下,假意睡覺,要轟人離開。

高內官嘆聲道:“既然小王爺無此打算,那老奴就先行離開,不知道您的堂兄,淮南王世子蕭煒是否有這打算。”

蕭宇猛然轉身,喝道:“高公公,你要做什麼!你要造反不成!”

高內官並不生氣,他的表情依舊如往常般慈祥,他甩了一下浮塵,笑呵呵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