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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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寺看到沈宜亭重新戴上帷帽,身影也從酒樓窗邊消失,便收回了目光。
但他那一瞬間表現出來的氣勢也讓身邊同行的人察覺到了不對。
方才打趣他的那人見江寺似乎抬眸看了眼何處,順著望過去也只見到了人去樓空,空空如也的窗欄。
“阿寺,你在看什麼?”
沒看到什麼,那人收回目光,好奇的問江寺。
江寺還沒說話,引馬走到他身側的趙清先笑出了聲。
“沉舟,你瞧你問得,我們阿寺目光朝向何處都要你過目?”那人是大理寺卿的嫡子,姓李名堯字沉舟,趙清這話多是尋他的玩笑,所以緊接著立馬找補了一句:“不過是阿寺今日在獵場搶了你的風頭,你不會現在還記著吧!”
他說完,周圍一群人皆笑出了聲。
李沉舟騎射略遜於江寺,在獵場就玩笑說過,要多注意江寺平日都是如何練的六藝,自己也學著點。
李沉舟被打趣幾句,揚手甩了甩韁繩,“你們不說我幾句就不舒服是吧。”
說完他又看向江寺,將話題引回對方身上:“我只是好奇罷了。”
“對了阿寺,你這獵物準備如何處理?左右侯爺不在府中,你府上也沒什麼人,不如我們晚上找個酒樓,炙了吃了,讓兄弟也飽飽口福。”
李沉舟盯著被江寺提著的那巨大的獵物,語氣躍躍欲試:“小爺我還沒吃過這麼壯的羊。”
江寺瞥了眼他,那眼神輕飄飄的,就差沒直白說他痴心妄想。
身後的人將江寺的神情看在眼裡,於是紛紛策馬越過李沉舟,邊還笑他:“真是美得你。”
一行人紛紛同江寺並肩,眼見過了西街最擁擠的道路,面前開闊起來,便都開始策馬。
“阿寺,今晚就我們聚,不帶他,讓沉舟眼饞死!”
驚馬駕過盛京,原本注意著這邊的人群一下子又熱鬧起來,縱馬馳過的幾人皆是一臉意氣風發,中央提獸的男人高頭大馬,神情最是雋昂。
“今晚不聚,有事。”
周圍友人互相調笑作一團,江寺臉上也帶著幾分笑,拉起韁繩,輕喝一聲‘駕’,便將其餘人落在身後,只淡漠的回身留下一句略顯無情的話。
周圍調笑的聲音一停,幾個友人,特別是李沉舟,率先便想攔他:“誒!別啊,難不成你不願分享?兄弟們可都是見者有份的,阿寺,你可不能小氣!”
趙清看他那饞鬼樣,心下也有些好笑,又見江寺已經策馬出去幾米,便加快步子趕上,從人群經過時幽幽丟下一句。
“我今晚也不來,我爹留我在府中,恐怕有事與我商議。”
李沉舟:?
李沉舟:。
“沒勁極了你們。”
最後其餘人都走出去老遠,徒留他同幾人慢吞吞走在後面。
眼看著江寺在街道一角轉向,似乎要回候府,李沉舟才打起精神,快馬趕上趙清。
“淨昀,你等等,我有事同你說。”
趙清差點就走了,被他叫停,忙拉了一把韁繩,瞥了眼江寺的背影,有些無奈的回頭。
“阿寺說了,切好的肉會送去府上,這下你總不會眼饞了。”
李沉舟揮了揮手,“嗬!誰和你說這個,這炙肉和兄弟誰重要?”
“那肯定是兄弟啊!”
那說的一臉堅定,看的趙清微微後仰,警惕問:“你又想說什麼,我今晚也不來,阿寺都不出來,我爹要是知道我同你們喝酒,可饒不了我。”
李沉舟沒好氣看他:“我不是說這個,我問問你,阿寺家裡那事,現今如何了?”
“瞧著他近幾日都冷著臉,我估摸半真不假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若是今日他來,還能借酒幫忙消消愁,省得阿寺回了府,見著那繼母糟心。”
李沉舟小聲嘀咕。
趙清知道他心思純良,為人也最是仗義。
但這畢竟是家事,再說,還關於長輩之間,他們小輩自然不能隨意議論。
便只道:“阿寺也未曾同我說這些。”
“沉舟,你竟有這樣的心思,如此關懷阿寺,真是教我意外,不枉阿寺平日吃肉帶你喝湯。”
趙清欣慰拍了拍他肩膀,同他道別:“我不跟你閒扯了,我也要回了,教我爹等久了,又要挑刺。”
說著他也扯了馬繩,緩騎著離開。
獨留下李沉舟一臉‘糟了’的表情。
“完了,阿寺連淨昀都不說,指定是木已成舟,人都說有了後母,便也有了後爹,恐怕阿寺在府中日子過得也不好。”
李沉舟興許被這幾日江寺那蒼白樣子影響,竟自己虛構了一個同繼母爭奪永威候注意,卻屢屢不成功,最終失意的形象。
一時竟然對江寺生出了同情的心思。
“不行”,他看著江寺離開的那條路,眼神突然堅定下來,“我是阿寺的好兄弟,關鍵時刻,我一定得幫他!”
說著,他眼珠一轉,也不逗留,同其他人打了招呼,快馬加鞭就往自己家跑。
徒留下一頭霧水的其餘人。
而在李沉舟印象中,候府小可憐形象的江寺,此刻實在是不能再舒服。
他剛回候府,便換下一身騎裝,回了院子給肩上的傷上藥。
沈宜亭送來的藥膏療效極好,傷口已然癒合,只留下猙獰的痕跡和未褪去的血痂。
江寺指尖點了一抹白玉樣的膏體,順著塗抹在肩上,清涼的感覺順著面板縫隙滲入身體,又經由血液蔓延全身,教通體舒爽,一身疲憊煙消雲散。
似乎連帶著嘴角弧度都略彎了幾分。
他今日在獵場很是威風,將這些時日未能出門的苦悶抒發得徹底,見到沈宜亭時喜悅還未消,甚至能邀對方晚上聚面吃肉。
江寺說的吃肉,自然不是隨意將獵物丟給下人,教廚房做出幾道菜來。
而是實打實的,親自動手處理了那羔羊。
他手上那把雁翎刀鮮少出鞘,怕是外人也不知道,這刀放在江寺手上,還有片肉這樣的作用。
江寺在院外竹林裡找了個空地,挖了個大坑,裡面丟上柴火,而後將處理好的羊羔整個串起來,用更粗的樹枝在坑周圍搭起了架子,將地下的柴火點燃,火舌一下竄上來,舔舐著羊肉,很快邊將猩紅的肉質燒的更深,一股帶著肉炙的,充滿油脂的香味頓時飄了出去。
沈宜亭晚間先是看沈相靜用了飯,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白蘇跟在她身後,同她說著今日一天沈相靜的狀況,她便安靜聽著,時不時在心底記下一句。
等走到清風院門口,白蘇突然一下停了語調。
“小姐,有人來了。”她走在沈宜亭身側,見到等在清風院外那人,“可是世子身邊的翟墨小哥?”
白蘇也見過翟墨幾回,對他還算眼熟。
翟墨一臉彆扭的站在院外,他聽動靜便知道清風院主僕皆不在,原先調頭走了,可世子爺耳提面命,一指點著他額頭警告:“請沈姑娘來吃肉,若是請不來,你也別想吃了。”
翟墨可饞少爺帶回來的那羊肉,就連去腥的大工程也不辭辛勞,跑前跑後的做了,就等著吃一口熱乎的。
可讓他來請沈宜亭,還是多少有些不情願。
虧他千方百計防著這位沈姑娘,結果世子爺倒好,不知道何時同人關係這樣好,還主動相邀,倒顯得他像極了拆散牛郎織女的王母,棒打鴛鴦的那惡人。
惡人翟墨被白蘇問起,臉上還有些臊的慌,低著頭避開沈宜亭的目光,小聲囁嚅:“是、是我。”
“沈姑娘,我家世子有請,勞您過去一趟了。”
沈宜亭見翟墨就想起了江寺白日同她一瞬間的錯目,她出現了一秒訝異的神情,但很快被掩藏,轉而同翟墨點頭:“我知道了,且等我收拾收拾,這便來。”
翟墨得了準話,才放心回去覆命。
等他一走,白蘇瞥了眼主子,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
她情緒都在臉上,沈宜亭一瞥就知道,便主動道:“想說什麼便說罷。”
白蘇憋不住,“小姐,你何時同世子交情這樣好了,奴婢日日跟在你身邊,竟一點也不知道。”
她說完,撅了撅嘴,隱約有些吃味。
沈宜亭含著笑:“興許你日日注意都放在外頭的新奇事上,顧不上關注你家小姐。”
她調侃回去,令白蘇急紅了臉,忙解釋自己雖有心八卦,但最重要的還是主子。
沈宜亭本就只是轉移話題略過,總不能說她和江寺私底下來往好幾回,這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傳出去會教人大做文章。
她是不願惹是非的。
因此走時也找好了藉口,手上還取了不少益於養傷的藥。
“世子前些日子受傷,我曾遇見治過一會,既然插手,便好人做到底,將這傷藥一起送過去,你以為找我做什麼,難不成還有好事?”
沈宜亭語氣打趣。
白蘇臉上疑容剛解,聽見世子使喚自家小姐,頓時又生起悶氣來。
她家小姐醫術高明的很,這世子真是有眼光。
有眼光的男人此刻坐在露天席地之中,衣裳同生長頑強的細長草葉混在一起,天色一沉,只剩下淡淡月華照耀,然而他容貌絲毫沒有隱匿無聲黑暗的低調,反而因為面前跳動的明黃火焰,顯得更加耀眼。
火光將深邃鼻樑骨兩側照出陰影,更襯得江寺五官的卓朗立體,骨相優越。
熱氣將周圍都空氣都燻暖了,重陽開始的冷意也在頃刻被驅散,連男人身上帶著的一股冰寒氣場都隱約如雪山融化,顯出幾分暖色來。
沈宜亭從路的另一頭緩緩走來,裙襬搖曳,在地面上形成一圈蓮葉般的影子,腰間的香囊在她周身縈繞出一股淡香,走動間被風一吹,便攜帶那冷而甜膩的香氣飄到男人懷中。
從清風院走來的一路有些遠,免不了半道上天色便黑了,沈宜亭提前留心打了個燈籠。
燈籠是樣式精緻的四角,面上糊的是筆墨寫就的詩文名篇,四角皆垂著流蘇,隨走動一顫一顫,在地上打下如活潑小兔般的影子。
手柄最前端,鑲嵌燈籠的鐵環上墜著一顆手指大小的鈴鐺。
便是這顆鈴鐺晃動,發出清脆響聲,讓江寺抬眸。
他看見沈宜亭娉婷之資,如走出的畫中仙,天上人,美得像詩文話本傳說中的女仙。
而他眼中,被火光燃燒成金燦燦的模樣,整個眼瞳都被染成赤金,一側臉隱匿黑暗,一側臉被照出明黃,亦有著雕刻一般的堅毅俊朗。
此刻身影在二人眼中倒映,皆在一片平靜心湖,如投擲一枚蓮子,將湖面泛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