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籌備案子開始,米琪就知道自己有最後陳情這一環。

竇以安說結案陳詞本來由律師說比較妥當,但他決定讓她來說。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能共情陸曼的心情,陸曼的人生也只有她能清清白白地分辯幾句。

感情原本沒有絕對的正確與否。

這其中的酸甜苦辣很複雜,很難用一個容器來盛。

米琪把陳詞稿看了好幾天,背了好幾天。

真到她要開口說了,米琪的腦子卻一片空白。

竇以安等上片刻,以為米琪緊張忘詞,就把準備的稿子往她手邊推一推:“沒關係,你可以照著念。”

米琪看著稿子,上面的字一個一個竟浮了起來,還到處亂竄。

原來電視上一些特效不是假的,人在高度緊張下真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時間不等人,米琪知道自己不能再傻下去。

她更確定這種情況不能照著稿子念——會結巴不說,也沒什麼感情。

她要打動法官打動評審團打動每一個人,就要先打動自己。

米琪索性把稿子給撕了。

竇以安:“……”

米琪瞪了一眼江肆和孟達生,看向前方抬頭挺胸:“我沒有專業的法律知識,我也不是很會說話。陳詞稿我背了好幾天剛剛也忘的差不多了。我不打算生硬地舉證陸曼在跟孟達生的婚姻裡做對了什麼,錙銖必較。我想講一下我的心裡話。

“陸曼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幾乎陪伴了對方前半生的成長和進入婚姻後轉變身份的重要時期。我見證了她從一個本來可以在她最喜歡的舞蹈世界綻放光芒的新星,放下夢想進入婚姻成為一名全職太太,我見證了她的笑容變得蒼白和勉強,我見證了她從一個鮮活的人變成了一個精緻的沒有生氣的木偶。”

“我跟她是同時結婚的,當時我跟她一起期許著未來會很幸福。婚後我們因為要照顧自己的家很少能見到面。哪怕住在相鄰的兩個小區裡!因為男人們以自己在外養家為由,把家裡的事情都丟給我們女人管!我們全身心地付出,我們被家裡的瑣事孩子的瑣事包圍,日復一日!我們完全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時間!”

“當然,我說的可能被告要反駁了,說那不是陸曼的生活。是,陸曼跟我不同,人家老公給請了保姆,家務不用讓她沾手,她只要負責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就行。所以我最後一次見到陸曼,她跟我說她覺得自己像個金絲雀,什麼都做不了也飛不出去,不知道能幹點什麼每天除了去美容院在家裡喝茶,還是去美容院在家裡喝茶!!”

“我每個月給她那麼多家用,隨便她花錢還不用做事,我TM還錯了啊?!”孟達生指著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地躥起來叫罵道。

江肆拉他坐下,跟法官道歉。

法官敲了敲法槌,示意米琪繼續。

米琪:“審判長,您看到了,男人們以這種恩賜的,高高在上的態度來對待他們的妻子。當初以‘我會養你,你什麼都不用操心’的甜言蜜語給我們上手銬腳鐐,然後慢慢地,讓我們成為社會廢物,態度變了,感情不在了,他們成了徹底掌控我們命運的神!憑什麼?憑什麼我們要為男人的虛偽買單?憑什麼我們到死都只能忍氣吞聲?!”

米琪垂眸:“這也是為什麼,陸曼已經不在了,我還是想為她討回公道的原因。我不願意她的委屈被她愛過的男人踩踏,我也是在為自己,為像我們這樣的千千萬萬的妻子討回一個公道,一個清醒。我要說的都說完了,謝謝審判長。”

其實米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她從沒在這麼多人面前這麼酣暢淋漓地說過這麼多話。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把她變成焦點。

這一刻,米琪忘記了竇以安囑咐過的說話技術,思維邏輯。

坐下來後,米琪的腦子嗡嗡的。

她不敢回頭看坐在觀眾席的陸曼的父母,也不敢看審判長聽完的反應。

她只聽到竇以安好像誇她說的很好。

竇以安再次提出要孟達生道歉以及稽核財產清算的真實性。

法官和審判員進入最後討論階段。

休息室裡,米琪和竇以安相對而坐。

竇以安給她分析:“我提出稽核財產是為了讓孟達生就範,像他這樣的商人很清楚時間就是金錢,案子拖得越久對他來說越不利。為了避免出現變數,我猜他多半會妥協選擇道歉,江肆會在他們坦白的情況下再做出一定的讓步。”

米琪解讀他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你是告訴我,我接受是最好的選擇?”

竇以安不置可否,“目前來說是,不過如果你依舊堅持要讓他吐出那些轉移掉的部分,我會尊重並且支援你。”

這時陸曼的父母敲門進來。

米琪站起身。

“米琪,謝謝你為我們女兒做的一切……”

**

再次回到庭上,江肆那邊果然如竇以安料想的那樣,孟達生鞠躬道歉了,江肆在財產分割上做出讓步,把目前住的別墅騰出來作為過錯方的賠償。

米琪看著江肆威脅性的目光,真不想接受。

但她要尊重陸曼父母的意思。

他們找到休息室裡,在感謝米琪做的一切後表示如果孟達生願意公開道歉做出讓步的話,這件事就翻篇。

他們只想讓陸曼能真正的入土為安。

“孟達生。”米琪最後喚他一聲,“要知道你當初跟陸曼跟我們伴娘團保證的都是屁話,我說什麼也不會讓陸曼嫁給你。”

孟達生垂眸,一言不發。

走出法庭,米琪咪眸,捶了捶胸口。

一直壓著的一塊石頭落下,變得空空蕩蕩。

她好像用案子挽留了陸曼一會兒,現在案子結束,陸曼真正的去了。

孟達生讓渡的別墅沒說是記在陸曼父親還是母親的名下,只是說分割給陸曼方。米琪聽到他們走出來關於這棟別墅的所有權展開激烈的討論。

米琪看了一會兒,沒有過去參與。

竇以安去開車,江肆從後面上來。

“米琪。”

米琪扭頭,江肆跟先走一步的孟達生點頭致意隨後走向她。

“我說過,你贏不了我。”

米琪皺眉。

江肆看向一旁為了別墅爭的不可開交的陸曼父母,哼笑,“你說陸曼九泉之下知道你讓她父母這麼熱鬧她會不會高興呢?”

“你也沒有贏,你得意個什麼?”

“孟總道一句歉沒有具體損失,我幫他保住了他想要隱藏的財產。這個案子我拿的牌本來就不好,跟竇以安打成平手不是贏是什麼?”江肆挑眉,一臉輕鬆。

米琪盯著他,露出瘋批的笑:“案子結了也可以再翻,江律師,我很閒的。”

江肆一怔,被她的笑給嚇到,半信半疑地收起傲嬌。

米琪推開他,往停車場走去。

“哎,喜喜病了,你不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