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贏不了?我聽不懂。”路明非臉上帶著笑,還有血。

他搖搖晃晃地從躺倒在地上的人旁邊站起,踢了他一腳,戲謔道:“還能說話嗎?”

路明非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到他臉上:“師承牢大的肘擊,你頂得住嗎。”

“我的肘擊,可是能擊落直升機的!”

對方人比他多,身體比他壯,但沒他狠,路明非不是第一次打架了,只要他決定動手,就會抓著一個人往死裡揍,無論是抓頭髮,還是用牙咬,手段不忌,直到對方求饒為止。

他一瘸一拐地準備離開。

然後在巷口被環抱手臂面無表情的楚子涵堵住了。

路明非下意識站直身子,偏過臉擋住臉上的傷口。

兩人相視無言。

“打贏了嗎?”楚子涵開口問道。

“贏了……吧。”路明非乾笑著。

楚子涵微微嘆氣,要去拉路明非的手:“贏了就好,我帶你去醫院處理傷口……”

路明非輕巧地避開了:“……不去。”

“……為什麼?”楚子涵蹙眉。

“沒錢。”路明非聳聳肩。

“我有……”楚子涵動作一頓。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露出難看的笑臉:“可那不是我的。”

楚子涵深吸了口氣:“你非要犯這種蠢嗎?”

“……我是蠢貨,一開始就是,師姐幫錯人了。”路明非自暴自棄直接承認。

“……是蠢貨我也認了。”楚子涵強行抓住他的手。

“幹嘛幹嘛,別——”路明非心裡一驚,但楚子涵抓著他的手力道出奇的大,他身上有傷,胳膊使不上力,怎麼也掙脫不開。

最終還是沒去醫院。

楚子涵在家裡用酒精幫他處理了下身上的傷。

“解釋一下吧。”她平靜的語氣裡帶著淡淡的不滿。

路明非表情尷尬:“……就是……類似一拍即合的那種感覺……”

“你別告訴我他是自願被你揍的。”

“我只能說差不多,他是知道罵我父母我會忍不住動手的,那就不能怪我了。”

“你父母在你心裡地位很高啊……”楚子涵神色複雜。

“那倒沒有,”路明非愣了一下,否認道:“人越是沒有什麼就越會強調什麼,他們罵我有爹孃生沒爹孃養,我就表現出一副被戳到了痛處的急眼模樣,以後就不會再有人敢提了。”

“還有其它原因嗎?”楚子涵逼問道。

路明非心虛地不敢看她的眼睛。

楚子涵揪住他的臉頰:“快說……”

路明非沒辦法,只能坦白從寬:“……他們被揍了一頓,就會叫家長上門,要賠償醫藥費,我很討厭我嬸嬸那個女人,她既然喜歡賠禮道歉,我就讓她賠個夠。”

他眼裡閃現過陰寒的光,露出了無聲的微笑。

楚子涵心情壞了起來:“那你身上的傷呢?打架鬥毆,留下案底怎麼辦?”

路明非笑了笑:“我問了不少人,我今年才不到十五,連報警都沒有,這種小孩子打鬧一樣的事留不下什麼東西,嬸嬸也不敢送我進少管所,她還要靠著我父母發過來的錢買那些奢侈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我生活費,那也沒關係,我去網咖,有人給我包餐費和網費……”

楚子涵生氣了:“那你自己呢?你被人瞧不起,被人指指點點,也沒關係嗎?!”

路明非還在笑著:“誰在乎我?連我自己也不在乎,我再墮落又能怎樣……”

“師姐你知道有部動畫片叫迪迦奧特曼嗎?”路明非平靜地敘述著:“我以前的夢想就是變成光,帶著所有人的期望去戰鬥,聽起來很中二很蠢吧,我也覺得,後來我發現,如果我真是迪迦,我根本復活不了,那就得了,我去當對面那個怪獸,讓我過得不舒服的人,我就是噁心也要噁心死他們。”

楚子涵垂下眼簾,和路明非握緊的那隻手抓得他生疼。

路明非用力要把手抽出來:“師姐你是個好人,可能有點爛,但我覺得很好,不過沒那個必要,沒人關心我我也不會死的,我不能習慣這種感覺,要是以後師姐覺得煩了,我去哪裡也找不到同樣的感覺了……”

他露出有點難過的表情,但仍然保持微笑。

楚子涵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心裡比誰都清楚路明非說的是對的。

路明非抽出手:“一時的同情和善意沒有更深的關係去捆綁,終究是蒼白無力的,最後總會像是冬天過去殘留在地上骯髒的雪,只會讓人覺得厭煩,再沒有當初一絲一毫的美好印象。”

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楚子涵有些怔怔的,手裡彷彿鬆開了風箏的線。

她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

路明非走了,但留下了一個影子。

她路過天台時,影子會提醒她,路明非又被罰站了。

回家路上,網咖從車窗外飄過,影子會說,路明非大概在裡面吃著那些垃圾食品,眼睛盯著電腦螢幕。

“爸爸”帶她和母親出去吃飯的時候,影子會幸災樂禍,路明非的家裡人估計正聯合別人的家長大發雷霆地訓斥他呢。

她重看了一遍迪迦奧特曼,看得很認真,最後一戰裡邪神加坦傑厄被複活的迪迦擊敗,什麼都沒留下。

加坦傑厄很醜,也很兇惡,但她總隱隱約約能看見路明非笑得很難看的那張臉。

她站在鏡前,裡面映照出來的女孩高挑纖細,相貌冰冷動人,眉宇間缺少的靈動算是唯一的缺點。

“像個美麗的空殼。”她自嘲道。

她少的東西,路明非那裡有很多,他高興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笑得難看也笑,嘴裡話很多,總喜歡評價這個評價那個。

她不喜歡笑,但見到路明非笑嘻嘻的時候,她就不討厭笑了。